我今年辦了很多集資詐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民間借貸案,包括我現在辦的安徽信邦公司的吳尚澧案,集資詐騙37個億,現在最高法院死刑復核當中,比吳英案要早3個月。
全國發生的類似案例有很多。比如浙江麗水杜益敏案,集資詐騙7.09億,2009年死刑已經執行;2010年的天一證券案,非法吸收公眾存款38億,律師作無罪辯護,四個董事長免刑事處罰,一個總經理判二緩三;浙江銀泰案,負債55億元,認定集資詐騙十多個億,一死刑兩死緩,還在上訴中;浙江華倫公司破產案:債務25億,民間債務十余億,在政府主持下按照民事重整成功,最大債權人成為最大股東。
“吳英案”實際上體現了中國民間金融風險全面危機的爆發,包括溫州和其他地方老板的跑路、黑社會討債的普遍爆發,這樣嚴重的金融風險為什么會發生?
首先是宏觀調控的原因,是宏觀調控的蝴蝶效應。國務院四萬億投放的時候,全部投向國有企業,民企和中小企業享受不到。國家經濟形勢虛長,呈現虛假的繁榮,大家都以為錢花不光了,拼命買土地,搞房地產,拼命投入。國務院要壓通貨膨脹、緊縮銀根的時候,很多銀行提高準備金,而中國的商業銀行全部由國家壟斷,國務院一個文件下來,所有銀行都抽資。抽的對象不是國有企業,不是鐵道部,是中小企業的所有貸款收回。收回,池塘就干死了。
干裂以后,怎么轉向高利貸呢?我們處理企業破產重整時發現,大量的問題是,比如貸款五千萬,本來幾個月一轉貸,企業是能活的,但一旦國務院銀根收緊,銀行的人往往怕自己的錢拿不回來,就跟老板說,你去借來給我,一個禮拜以后我再轉貸給你。這一個禮拜里五千萬哪里來,都以三分利五分利向民間借來的。借來以后還給銀行,銀行卻不放貸了。很多民營企業的高利貸是這樣被套進去的。
企業在銀行抽資以后轉向高利貸,可能一開始借還是理性的,兩三分利慢慢借,最后就是五分利。一個企業如果到了五分利、六分利還在借錢的話,往往只能撐三個月,就倒閉了。往往我們處理的這些案子,光利息它就付掉了三億多,所以這個洞會越來越大。前面都是正常良性債務,到最后不得不騙人,不騙人就沒人借給他錢了,幾萬工人就要遣散,就要完蛋了。凡是幾億、十幾億的企業倒閉,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全部是民間高利貸。
民間高利貸的問題往往嚴重到什么程度呢?一些科級干部有20萬的授信貸款,處級干部有40萬的授信貸款。干部不會跑掉,又有身份、權力,他能夠保證銀行投放資金的安全,所以很多銀行鼓勵干部貸款,把這個錢借給民間企業,三分利五分利,是合法的利息,于是很多銀行的資金通過這些貸款,流向了高利貸市場的民間貸款。銀行抽緊的時候,這些干部也要抽資。一旦企業發生危機,干部最早知道危機信號,就通過自己的權力和關系先把自己的本錢和利息拿走。那些老板怎么辦呢?向社會的千萬個老百姓借款,把后面的人拖進來,加快了民間高利貸崩盤的速度。
此外,投機性的產業結構,也加劇了民間的金融風險。由于中國的仇富心理,歧視私營經濟,很多民營企業家沒有安全感,投向投機性、暴利性的產業,比如房地產。后果誰都知道,但民營企業有錢,炒樓炒地皮,投資房地產,沒有長線的思維,巴不得三個月最長一年就把資金拿回來。溫州的大量游資,幾千個億放在二手房炒房中,打壓二手房以后轉向了炒礦,煤礦被收回國有以后,大量礦產資金沒有地方好去,又沒有辦法辦民間銀行,就在民間非理性流通。所以民營企業的投機性產業結構,也加劇了民營經濟的金融風險。(鄭文記錄、整理)
陳有西
京衡律師集團律師,兼職法學教授。近年活躍于中國刑事訴訟第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