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飛越老人院》有著國產片里不常見的選材、角度和風格,雖然“山寨”了一部奧斯卡經典的片名。但在如此紛擾嘈雜的時節里,因為它的尊老,因為它的逆潮流而動,使得很多揣著聰明的風涼話都不忍說出口。它深深地鐫刻著張楊的堅持,同時也表露出他揣摩和靠近當下市場環境的努力。
張楊的電影有個不變的主題:父子之間的隔閡與溝通。早年《洗澡》如此,帶有自傳色彩的《向日葵》也是這樣;最極端的《昨天》,人戲難分的劇中人都已逝去。但張楊仍舊執拗于此,只是給予這一主題以更群像化的描繪和更廣闊的天地,以往單一的父子關系被社會化的養老議題所取代,而且敘事的重心從子一代轉換到父一代。
因為是群像,影片幾乎集結了當今影壇半數年長的老戲骨,給了這群老藝術家們一個綻放他們最后生命光華的舞臺——這本身就是一場行為藝術,飽含誠意和敬意。
戲份最重的角色落在吳天明和許還山身上,戲外他們是西影輝煌時期并肩戰斗的老哥倆,戲里是相互幫襯著的好兄弟。關于兩代人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也主要圍繞他們身上展開。許還山飾演的老葛與兒子的積怨,幾乎是影片前半段兒戲劇沖突的焦點。而吳天明飾演的老周對遠赴東瀛杳無音訊的女兒的期許,則是影片后半段賣的最大一個關子——事實上,作為我國“第五代導演”的最大推手,吳天明的的戲份不僅很重,而且最為精彩。與張楊之前執導的影片比起來,這種兩代之間的沖突多少顯得有點兒稀松平常,更多的是生活際遇的錯位,而不及以往有更犀利的筆觸和獨特的感悟。
和前不久的《桃姐》不大一樣,《飛越老人院》并無意于老年人日常生活的展示,而有更強烈的主觀表達欲望。如果說《桃姐》所在意的是平淡生活,那么《飛越老人院》則追求一群平凡人的非凡之舉,而此二者的區別恰恰是通常所謂電影敘事中“非商業”和“商業”的分野所在。
從人物情境本身出發,“飛越”多少有些冒險的意味,因為由此而舍棄的那些細水長流的篇章,使得它不大可能如同《桃姐》一般“于無聲處聽驚雷”,但與之俱來的強烈動作性,將同樣有可能延展影片的“戲外”空間,提升影片的節奏。從商業視角,因為“飛越”這一行動的設定,影片的常規吸引力確實因此而升級。如此一來,影片不獨與《桃姐》形成了區別,也因此而涂抹上了一道更加個性化的色彩。
在張楊的努力下,盡管從老人院里的游戲一直到瘋狂的草原之旅,影片始終保持著鮮活的生活氣息,但是對一群年齡加起來超過“600歲”的老人來說,這一“飛越”行為本身還是足夠瘋狂,甚至是理想化的狀態。影片以一種描摹孩童的方式去刻畫老人的任性與可愛,某些段落甚至讓人聯想起一部表現幼兒園的影片《看上去很美》——同樣的出逃行為,只是少了對于秩序的冷眼嘲弄,更多是對生命力的贊美。這種對于自由生命的張揚,在國產片里不多見,在國人身上也時常被有意無意忽略掉。
從這個角度,與其說這部影片是獻給老年人和關愛他們的子女及年輕人的,不如說是獻給所有壓抑但還未泯滅夢想的中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