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個面向全中國的官方中文新聞頻道的編輯,在決定當天中午或者晚上主要新聞的編排次序時,美國校園槍殺案、河南學生被砍傷案發生在同一天,我會選擇放哪一條在頭條?
毫無疑問,我會選擇前者。
如果那天沒有發生美國校園槍殺案,只有后者,我會不會決定把這條新聞放在頭條?
也不會,我一定會選擇其他的新聞,可能是日本政壇的變動,也可能是中國政府發了經濟增長的新數據,或者還有其他,但是一定不會是河南學生被砍傷的新聞。
為什么?因為新聞的編排,一定是按照新聞的重要性;但是如何判斷新聞的重要程度,對我來說,要考慮的是自己工作的媒體所針對的受眾,總是要站在那里想:他們最關心什么?
當然,這里面還有一個很現實或者也可以被稱為是勢利的考量,那就是當觀眾打開電視,當新聞開始播放,觀眾會不會轉臺?當讀者在一堆報紙封面中進行選擇的時候,他們會選擇美國家長傷心欲絕的場景,還是醫院里面躺著的中國孩子,以及身邊憂心忡忡的父母?
我相信,我的選擇應該沒有錯,因為中國的受眾,真的很關心美國,尤其是美國發生的天災人禍,因為馬上找到一個談資,或者一個證據,來說明美國人民的生活是如此的凄苦,政府是如此的不堪。
我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看看《環球時報》上的評論,即便不認同里面的很多觀點,也不認同這份報紙一直在傳遞的價值觀,但是必須承認,在這些文章里面,可以看到一部分中國人的想法,我甚至覺得,它的成功,在于能夠把很多中國人不愿意公開談論的一些想法,坦率地說了出來,讀這份報紙的人,很多是在里面尋找共鳴。
我常常在國內出差坐飛機的時候,聽到身邊的乘客問空服人員:“有《環球時報》嗎?”那個時候,我的腦海里面總是會浮想起楊恒均筆下的那個賣咸鴨蛋的老太太,雖然生活清貧,但是她還在擔心著遭受金融危機沖擊的美國人民,因為在她看來,他們比她更苦。
老太太眼中的美國是怎樣來的?為何很多中國人談起這個世界,心目中只有美國?我想這歸功于媒體的的塑造。美國——這個充滿了問題的大國,可以作為一個太有說服力的例子,告訴大家,看看所謂的西方,就是我告訴你的這個樣子。但媒體不會告訴大家,即便槍擊案發生之后,美國人沒有問責政府的聲音,那是因為,政府是民眾選出來的,有些責任是選民自己選擇的結果,比如持槍的合法化問題,于是,自己承受選擇的結果。如果要改變,也就是繼續進行討論,看這個社會最終能夠達成怎樣的共識。
我在想,如果同一天,香港發生了河南這樣的事情,那美國槍擊案在新聞的篇幅上會占多大的比例?我可以想象,對于香港媒體以及香港民眾來說,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關心美國發生了什么。同樣的,當美國發生了這次槍擊事件之后,美國之外的地方,再大的事情,對于美國媒體和美國民眾來說,也變得微不足道。這里面的道理很簡單,本地媒體自然首要關心本地發生了什么。如果說香港太小,那么對于美國媒體來說,康州死去的孩子,那是關系到所有美國人的事情。
從人道的精神來看,這個世界各地死去的孩子、受傷害的孩子,都讓人心痛,也因為這樣,山東的大學生為美國的孩子守夜,沒有可被批評的地方。但是,當我們在為遙遠地方的生命而痛惜的時候,為何不管是媒體,還是我們自己,對于距離我們更近的生命,顯得如此的漠然?
我一直覺得殘酷,但同樣也是事實: 一場發生在中國的礦難,或者其他的事故,如果死亡沒有達到一定的人數,已經不再會占據媒體的太多版面了。這些事故,大部分并沒有報道的限制要求,而是媒體自己放棄了,很重要的一個理由:因為讀者也好,觀眾也好,大家不會有關注的興趣。
不要怪媒體,因為這樣的判斷是準確的。問問自己,如果同一天,中國和美國同樣發生了礦難,死亡了同樣多的人,你更想在電視還有報紙上看到哪一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