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云者,不墮也。這個詞包含兩層意思,一是“持”,不放棄;二是“堅”,說明所持者不太容易。對于普通人來講,隨波逐流可能是最省力、最自然的人生態度。一個人得到一次生命委實不容易,不論是從自然生滅的概率,還是從佛教的歷萬劫而得人身的哲思。人身、人生如此難得,其品格更值得重視。然而品格的歷練,似乎需要一些“堅持”。唐代高僧神秀所謂“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就是對于普羅大眾而言的“堅持”。我們并非都具有慧能“一超直入如來地”的慧根,但愿念念不忘的提示可以防止我們墮入泥潭。
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戒慎恐懼本是儒家修身的最重要法門,可惜如今許多人根本無視這樣的天律。
縱觀媒體所揭露出來的種種丑行事實,人性的墮落已經發展到駭人聽聞的地步,幾近于獸行:屢報不止的“嫖宿幼女”、生產、銷售“地溝油”、假藥、假種子……其所危害,何止于個體?在人類的歷史上,這些人究竟留下何等卑劣、難堪的一頁?從精神層面看下去,那簡直就是深不見底的泥淖。
法律不過是一種外在的規則,根本無涉于其內心。不相信天譴的物類,不知道消減掉的是自己今生后世的福報,法律又何懼之有?一個沒有信仰的靈魂,你根本無法判別其底線之所在,因為他根本沒有一個可以依托的所在,做錯了完全不知道哪里可以尋求懺悔和救贖。
毛主席有詩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正道滄桑猶如逆水行舟,特別需要一種堅持。不屈于權貴,不惑于財色,尤其不因勢位而移易。品格的歷練,固然不是一蹴而就,但本心的觀照,卻具有永恒的力量。然則“堅持”者,本是一種快樂的行為,因為堅持的是自己的原則、自己的品格,人格可因之提升、境界可因之升華。佛家講輪回,“輪回”者究竟為何物?這一點,當代著名詩人葉嘉瑩教授有非常精辟的見解。她說每個人都有一顆不變的核,如果僅僅被動輪回,則人生的意義不復存在,但人們精勤的一生能夠使自身所不變的一顆核得到洗禮和提純,那么這顆升華了的核可以隨著下一次生命繼續輪回。多么美妙而富有詩意的解讀啊,它讓我們每一個個體的生命存在并堅持下去有了的充分理由。
一個人究竟如何看待自身,如何看待肉體及其包裹的精神,決定了其行為之所據。身為領導,不能檢點形骸,以身作則,而蠅營狗茍,圖飽私囊;教授,不以道術為心法,剽竊以惑學林,馳騖以逐小利;商販,不擇手段,制假售假,利欲熏心……諸如此類,皆如蓋樓而匆匆封頂甚至坍塌,付一己之生命于一粒塵埃,不但難成大器,甚至不知去處。
上古有躬行大道者,如屈原《離騷》曾言:“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那不過古哲淳樸歲月中依循天道之所為作,對于2500年前的屈原,已然是一種仰望,屈原自身竟如何?“眾女嫉余之峨嵋兮,謠諑謂余以善淫”,“眾皆竟進以貪婪兮,頻不厭乎求索”。從人性的弱點來講,持守正道,在很多方面就意味著與包括自己在內的人群的抗爭,從精神到肉體。在現實生活中,種種人倫、親情、友情、上下級、利益甚至生死的考驗,會一次次觸及人類心靈的底線,一定要把你拉下水,就如佛經所言,令你墮入地獄或者永不解脫于輪回之苦。與這樣的永世的大悲痛相比,暫時的對私欲的克服,則要簡單得多。
一個人個體的生命極其有限,盡管短暫、渺小,仍舊可以因為那靈光的一閃而成為永恒。時時拂拭,不惹塵埃,既是佛家的偈語,更是一種現實中鑄煉品格的不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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