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民 圓夢

　　“電影大國不是我們的目標，只有成為名副其實的電影強國，同時為建設文化強國起到了重要作用，才是我們的目標”
　　
　　一部中小成本電影《失戀33天》上映不久票房超過3億，打敗同期上線的好萊塢大片《鐵甲鋼拳》。近年來，國產影片佳作不斷，其中不乏如《唐山大地震》等既贏得觀眾口碑，又讓投資方賺得盆滿缽滿的影片。不難看出，在中國的電影市場，已不再是進口商業大片獨領風騷了，國產電影在經歷了數年的低迷、調整后平穩崛起，我國電影產業進入了一個發展繁榮的階段。中國電影家協會分黨組書記康健民，在媒體的追逐中曾數次表示，中國迎來了國產電影的黃金發展機遇期，現在正是中國的電影人一路前行的好時候。
　　時光倒退至20年前，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中國電影市場呈現出低迷、滑坡的情景。那一時期，國產電影面臨好萊塢大片和電視劇行業興盛的雙重打壓，許多國有電影企業都面臨經營慘淡的境遇。也就是那一時期，湖南省委宣傳部文藝處一位處長“空降”瀟湘電影制片廠。從此，康健民義無反顧的“電影夢”得以實現。然而，在中國電影處于低潮時“圓夢”，他不得不從零開始。他走來的這一路剛好見證了中國電影20年的變遷與發展。 熟悉他的同事和朋友們尊敬地認為他是“一個很有文化品位的藝術家，一個很懂經營的文化人，一個不愿傷人情面、很講義氣的人”。
　　
　　圓夢
　　康健民的命運充滿了戲劇性的跌宕起伏。他永遠不會忘記1995年7月17日。那天，他以廠長的身份走進了瀟湘電影廠的大門，那一刻他的感覺像是在做夢。“一個苦苦的追夢人追到了他的夢的時候，感覺卻像是在做夢。”
　　15年前，當他還是中央戲劇學院文學系學生的時候，曾搭乘公交車第一次來到瀟湘電影廠，那個懷揣夢想的懵懂青年站在廠門口久久駐足。若干年后，他為當年的舉動做了解釋：“我喜愛電影，因為喜歡，我渴望在瀟湘電影制片廠當一名編劇。”畢業后，令他沒想到的是，與留在北京就業的機會失之交臂，帶有幾分傲骨的他一氣之下回到老家湖南，然而在長沙舉目無親的他還是沒能找到一片立足之地。康健民又去了瀟湘電影廠，然而被婉拒了。至今他仍記得第二次回望瀟影大門時的心境，“心里很灰，甚至有幾分悲戚”。摯友特意趕來，一句略帶責備的關懷話語竟讓康健民嚶嚶地哭了，像受了滿腹委屈的孩子。
　　在康健民的記憶中自己很少流淚，“文革”輟學在家的他當保姆帶著弟弟，撐起整個家時沒有哭；十六歲時他以全校最好的成績初中畢業，卻因父親的歷史問題不能升高中時他沒有哭；在縣城木制農具廠當翻砂工時受盡歧視吃遍苦頭他沒有哭；作為唯一一個初中畢業生從小縣城考上中央戲劇學院后他的親人和朋友都喜極而泣，他也沒有哭。在若干年后，他給自己當時的哭做出注解：“我預感到我的電影夢破滅了。”
　　經摯友相助，康健民懷著一腔感恩之情到湖南人民廣播電臺文藝組當了一名戲曲編輯。在往后經歷的波折中，康健民的銳氣未減，越挫越勇。這個才華橫溢、踏實肯干的中戲高材生很快就得到領導的賞識，幸運的天平也開始向他傾斜。在全然沒有一點精神準備的情況下，他接到了調湖南電視臺電視劇部擔任副主任的通知。“現在回過頭來想著那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常常感悟：命運應該是從那時起開始眷顧我的。那一年，是我人生路上最大的拐點。那一年，我二十九歲。”
　　接下來的十年，從湖南電視臺電視劇部主任，到當時全國規模最大的湖南金蜂音像出版發行總公司副總經理，轉而又回到湖南電視臺，成立了電視劇制作中心，他又擔任主任。1984年，他組織制作出了《烏龍山剿匪記》《走向遠方》等電視劇，使湖南電視臺一下子聲名鵲起，令同行刮目相看。1993年，康健民被調往湖南省委宣傳部擔任文藝處處長。“宣傳部及文藝處，是我人生驛站中最溫婉的一站。這一段時間，我基本上是跟著劉鳴泰副部長跑上跑下，對全省文藝界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這也讓我有機會從多個角度來觀察瀟影，應該說我與瀟影廠的關系近一些了，和瀟影人關系也密切一些了，但我還是覺得離我想做的那個夢似乎又遠了。”直到1995年7月17日的那一天，康健民走馬上任，擔任瀟湘電影制片廠的廠長，真正意義登上了他實現夢想的舞臺。
　　
　　從零開始
　　“我不曾想，從那一天開始，我會要在這里度過八年四個月零十三天。人生的有效工作時間由幾個八年組成？我只敢說：我的生命中有效工作期的五分之一時間是與六百多位瀟影人一同度過的，我為之高興、自豪。”
　　1995年前后，正值國產電影市場大滑坡，每年的電影年產量是80到100部左右，每年的電影票房大約在8億到10億左右，從產業規模到電影作品的影響力確實讓很多國人失望，大家都在問“中國電影怎么了？”“隨著《亡命天涯》《真實的謊言》等一批好萊塢電影的引進，一下子讓國人認識到世界電影發展的現狀，領略到了進口大片神奇的視聽沖擊力。在國產電影沒有突出重圍的情況下，電視劇創作生產又掀起了高潮，老百姓在家里看電視，足不出戶就可以滿足在影院觀影的感受。這時候的中國電影，就受到了來自這兩方面的雙重打壓。再加上后來，歌廳、舞廳的興起，娛樂方式的多樣化帶動了整體文化消費的多元，所以，中國電影面臨的境遇的確非常困窘。”
　　而當時，瀟湘電影廠的生存和發展都面臨著很多困難。累計虧損和累計負債近2000萬元，生產生活設施陳舊，創收能力很差。甚至好幾個月，員工的工資都無法支付。
　　即便處在這樣一種環境，康健民仍然保持著精氣神，發奮努力工作。他的精神動力此時就不僅僅是電影夢了，還有那一份落在肩上的，解決數百名員工生計問題的沉甸甸的責任。在大量調查研究的基礎上，他與領導班子一班人一道制定了振興瀟影的工作思路和規劃。
　　在那個階段，瀟湘電影廠先后制作出了《埋伏》、《那山那人那狗》《國歌》《英雄鄭成功》《毛澤東在1925》《毛澤東去安源》，這一批電影的強勢推出，讓紅色題材電影一時間成為一道風景。“湖南本身就是紅色題材的富礦，那么多重大革命和歷史事件，如果不去認真挖掘它、表現它，作為一個湖南的電影人就是一種失職。所以那時候在湖南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也在國家廣電總局的支持下我們推出了一批這樣的電影，雖然我們的票房不是很好但是影響很大，至少讓國人知道中國的電影人還在堅守，還在努力。”
　　1997年開始，瀟湘電影廠開始扭虧增盈。隨著內部改革的深化，先進機制的引進，至2003年，年年贏利，改變了廠區面貌，除在電影生產上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外，還大力發展第三產業，增強了經濟實力和發展后勁。
　　在瀟影廠的八年多，康健民獲得了人生中的幾個“唯一”：
　　2001年，他獲得了一生中唯一的先進稱號：湖南省直機關模范共產黨黨員；2002年，他獲得了一生中唯一的榮譽稱號：湖南省十大新聞人物；2003年，他獨立執導了他一生中可能是唯一的一部電影《毛澤東去安源》。
　　“除了榮譽之外，我收獲更多的是困難時的鼓勵，磨難時的幫襯，患難時的真誠。八年中我最大的樂事則是結交了這一輩子最能知冷知熱、最懂不離不棄的一群好前輩、好兄弟、好姐妹。”
　　2003年10月，經中宣部、中國文聯考察，康健民調入北京，擔任中國電影家協會分黨組書記。11月30日那天，他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實現了人生夢想的瀟影。“我永遠不能忘懷的是在廠門口與大家依依惜別的情景。我第一次有了人在感動到極致時居然說不出話來的親歷。那一刻我雖然沒說出什么，但內心里卻異常喧鬧。我想到：人這一生無論是做人、為官、從藝，需要雄心壯志，需要奮力拼搏，需要踏實感，需要成就感，但更需要的是感動，是眼前這種真誠、熾熱、價值連城的情誼給人帶來的感動。”
　　
　　
　　對話康健民
　　《中華兒女》：中國國產電影的發展要補什么課才能征服觀眾？
　　康健民：2010年中國電影故事片的產量達到526部，票房更是突破了一百億元大關，可以說中國電影產業正在高速發展的進程中， 2011年國產電影在數量、票房上也是一個豐收年。但只靠數量并不能征服觀眾，僅憑票房指標也不能體現電影的價值。現階段國產電影存在的問題是創意的匱乏、類型的趨同，藝術與商業關系的失衡，少數電影作品內容蒼白、價值觀混亂，使觀眾很不滿意。這種現象如不能得到遏制，那么，廣大觀眾剛剛燃起的對國產電影的熱情和期待又會失去。不能忽視，電影是精神產品，她在傳承中華優秀文化和主流價值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發展要速度，但更要質量。
　　《中華兒女》：在不久前閉幕的第二十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典禮上，獲得最佳故事片獎的《飛天》既有肯定也有質疑，您如何看待？
　　康健民：任何一部優秀影片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用完美的標準來要求《飛天》也是失之公允的。這部電影展現了一個既特殊又普通的生活層面——中國航天員的生活。說特殊，航天員的生活很神秘；說普通，航天員在生活中的喜怒哀樂與普通老百姓并無二致。航天員的飛天夢也是我們老百姓的強國夢。主人公張天聰是航天員，但他有他自己的家，有妻子有女兒有朋友，有事業不成功時的苦悶，有在挫折面前的失落。影片把重點放在塑造人物上，真實地表現普通航天員們的飛天夢，這個夢在他們身上如何孕育、如何發展，又如何實現，給了觀眾許多啟迪；同時，影片運用恰到好處的特技制作，展現了宇宙空間的奇妙，使這個飛天夢、強國夢是那樣的綺麗，那樣的壯觀，那樣的值得期待。其思想深度和藝術感染力、以及大量特技的恰當運用，使評委們一致認為：它代表了這一年度我國國產電影創作的整體水平。我個人也覺得《飛天》用電影藝術的獨特方式弘揚了愛國精神和創新精神，是一部給中國人提氣的好電影。
　　《中華兒女》：您認為中國電影突圍的時機到了嗎？
　　康健民：中國電影走出了近十年的低谷，又經過了近十年發展，現在已經成為世界第三大電影大國。這些年，我們在困境中堅守，在競爭中突破，應該說，中國電影人是有責任感的，同時，我們也積累了大量的經驗和教訓，這些都是難得的財富。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了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戰略目標，國家也出臺了一系列振興文化產業、電影產業的指導意見和具體措施，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也必將會帶動文化的發展。我想，這一切都說明中國電影即將進入一個更好的發展期。電影大國不是我們的目標，只有成為名副其實的電影強國，同時為建設文化強國起到了重要作用，才是我們的目標。在過去的“十一五”期間，電影業的長足進步，為今天新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現在關鍵是要下大氣力突破制約中國電影向縱深發展的瓶頸。如果說，過去近十年我們的發展主要體現在產業規模上，那么，現在我們應該更加注重發展的質量，悉心研究和解決電影創作上的問題，用心創作出更多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電影，追求產業與創作同步健康良性的發展。當然，我們也希望觀眾多給中國電影鼓勁，給國產影片加油。
　　《中華兒女》：中國電影家協會近些年在中國電影發展上做了哪些工作？
　　康健民：這些年，我們充分利用了影協的資源和品牌，為中國電影的整體發展和繁榮做了很多的工作。一是我們利用評獎辦節的平臺，為繁榮創作、推出人才方面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中國電影金雞獎和大眾電影百花獎是中國電影兩個重要的獎項。這兩個獎項各有分工：百花獎通過觀眾投票，讓觀眾選出他們心中認可的優秀影片和優秀電影人；金雞獎則堅持專業精神和學術品質，它的評獎方針是：學術、爭鳴、民主，專家們用專業的眼光來審視參評作品。能夠獲得這兩個獎項，能得到觀眾和專家的認可，對于一個電影機構和創作人員來說，是很大的鼓勵，同時對于他們今后的創作也會產生重要的影響，所以我們一定要嚴肅對待評獎，維護這兩個獎項的特質，以及它們的權威性和公信力。二是充分利用中國電影出版社及《大眾電影》《電影藝術》《世界電影》《電影年鑒》《環球銀幕》等期刊平臺，通過電影理論評論委員會、電影文學工作委員會、電影高新科技委員會等專業工作機構的渠道，認真做好優秀國產片的推介宣傳，不斷加強和改進電影理論評論工作。三是以“百縣千村萬場”公益電影放映活動為龍頭，努力做好電影文化惠民工作。僅今年一年，我們就深入到全國19個省市區的200多個縣25000個行政村，放映了25600場公益電影，受益基層群眾達8000余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