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當今這個物質化和世俗化的時代,對于意義和精神的追問可能已經成為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了。但是,作為一個教師,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們每天都在和鮮活的生命打交道,我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會影響到這些未成年人的成長和發展。所以,這個話題與我們每一位教師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密切的聯系。本期,我們特別為大家帶來著名哲學學者陳嘉映教授對于“哲學何為”的探討,希望給大家帶來一些啟發和思考。本文根據“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專場講座”整理而成。
作者簡介:陳嘉映,上海人,當代著名哲學學者,主要研究領域為科學哲學、語言哲學和現象學。1977年考入北京大學西語系德語專業,后攻讀北京大學外國哲學研究生,1990年獲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哲學博士學位。曾任職于北京大學哲學系、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現為首都師范大學外國哲學學科專業負責人、特聘教授,被稱為“中國最可能接近哲學家稱呼的人”。
今天討論的話題比較大,哲學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你打開哲學教科書,不同的教科書會提供不同的回答。今天晚上我講的這些也只是這種種回答中的一種,當然我也不會像準備考試一樣講給你們聽,我就講講我個人有點體會的這一部分。我只負責把大家領入哲學這個庭院的門口,讓大家稍稍了解一些做哲學、研究哲學的人是怎么思考問題的,我覺得這比得到一個答案還要重要。
哲學即窮理
生活中我們通常都會說理,例如,民眾向政府說理,政府要做一件事,民眾會問為什么。你在家里也一樣,爸爸媽媽要你做一件事,你問為什么要做這件事,爸爸媽媽要跟你說理。小孩子偏要做一件事,他也會跟爸爸媽媽說一些理。所以說,其實說理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天天都在進行的事情。
所謂說理,就是強權的一種掩飾,強權即公理。所謂的說理無非是一種意識形態,無非是一種欺騙的方式。有時你會發現說理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每時每刻都會發生,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沒有真正的說理,就不會有虛假的說理。我并不是說哲學就是說理,并不是說說理就是哲學。仔細一想,道理的背后都有野心,道理背后還有道理。房價太高,價格應降下來,但買不起房子就一定是壞事嗎?買不起房子你租呀,通過說理,慢慢滲透這些道理后面的道理,比如政治制度、民主自由,進入道理背后的說理,這就是哲學。
舉個例子來說,有個叫張三的人,他很幸福,他是怎么幸福的呢?你看,他年紀輕輕,就提了副處長,娶了一個漂亮的老婆,孩子聽話,應該說很幸福了。但是有人說他并不幸福,說他妻子雖然漂亮但有病,單位上所有人都欺負他。這種討論是一種聊天,這種討論肯定不是哲學。但這種關于幸福不幸福的討論有時還會走向另外一個方向。我有另外一個朋友,關于張三的情況,他知道得不多,甚至不如我多。但是,他反駁我,說:陳老師,你把那個叫幸福呀,張三年輕時可有學術理想呢,他特別想做學術,結果呢,現在當了一個副處長,他的人生沒有按他的理想走下去,你不知道他多難受啊!你別看他那些同學現在還在街頭逛,當個藝術家,但他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叫幸福。像張三多掙了幾塊錢,升了幾級職位,那不叫幸福。這里我們爭論的情況是不同的,前一種爭論中,我和我的朋友關于幸福的看法是一樣的。前一種爭論里我們兩個關于何為幸福沒有分歧,我們的分歧是關于張三的具體情況到底怎么樣;而在后一種爭論中,我們關于張三的實際情況并沒有分歧,我們有分歧的是對幸福的理解不一樣。那么后一種爭論我就認為它傾向于是一種哲學爭論,這何為幸福不是講張三幸福還是李四幸福,當我們講張三幸福或者李四幸福的時候,我們往往是把何為幸福這個問題解決了,或者自以為解決了。這個問題解決了,然后就拿這個標準來衡量張三夠幸福了,李四夠幸福了。但哲學關心的恰恰是后一個問題,我們大致可以把它叫做概念的問題。概念的問題是什么呢?這就是何為幸福,何為勇敢,何為德信,何為知識,何為行動,何為良好政治。不知道有多少人讀過柏拉圖的書,請你回憶一下你讀過的《柏拉圖對話集》,柏拉圖的幾乎每一篇對話都可以給出一個這樣的題目,比如何為美德。這是西方哲學的開端,當然也有前蘇格拉底等一些哲學家,但是我們真正了解是從柏拉圖開始的,很明顯看到他所關心的問題,他是怎么關心的。我們當然不是要把他講清楚,只是說哲學是關心概念的,或者我開頭說的把哲學叫做“窮理”,哲學是在追求一般說理的背后的道理,或者是追問根本道理的思考。我們這樣理解哲學有這樣一個好處,簡單,而這個簡單就有助于我們把哲學和另外一些特別主要的精神形態區別開來。
哲學與宗教的區別
在黑格爾時代,我們一般都講真善美,也就是哲學、宗教、藝術,今天我們有時還這么講,這是人類實現精神追求的主要三大領域。從這個角度我們怎么來區別哲學和宗教,有時我們會說兩個都是最終極的價值關懷。但它們的區別在什么地方呢?就在于說理。并不是說宗教不說理,但是哲學說理和宗教說理在一個根本點上不同。如果你是一個信徒,比如基督教徒,那么你會和別人講基督教是有道理的。如果你有一個朋友是基督教徒,想說服你去信基督教,就經常會和你講一些道理。宗教雖然說理,但是它的理是不會逾越它的宗教信仰的,所有的道理都不能逾越它的信仰。而哲學就不是這樣,它是以道理為指規,若是不合道理的就把它放棄,去堅持更有道理的東西。當然這樣說有一點危險,但是也錯不了很多。
在當下這個世俗化的社會,當然有些人還信教,但總的來說生活方式是高度世俗化的,甚至有人說是商業化的等等。在這樣的環境中,哲學是一種精神生活的形態。某種意義上說哲學是種蠻高的精神性的東西,但是在歷史上它曾被宗教視為是一種世俗的東西,但這種世俗不是說柴米油鹽的世俗,而是居然把道理放在了信仰之上,道理跟神圣性相比還是有點世俗的。以前的人認為哲學是破壞精神性的東西,一種放任我們世俗的東西。我講的哲學大多都是西方哲學,這是因為一方面我讀的西方哲學多一些,中國哲學不懂也不敢說;另一方面就是個人認為哲學最典型的用法就是在西方。總的來說哲學是世俗的,但和宗教比它又是自然的,它與我們的自然生活是有聯系的,而不是超越的東西。這一點會隱瞞一個結果,什么結果呢?哲學可以說是一種危險的事業,內在原因就是,有宗教信仰的人說理是不逾越信仰的,這給了信徒一種保障。雖然他們去說理但是他們從根本上來講心里是安定的。但哲學能不能帶來心里的安定呢?至少我認為是危險,為什么呢?我們說窮理,窮理窮理,我們說是最后找到事物的一個根本的道理。如果我們找到了根本的道理,也許就像找到了上帝一樣,比較安定了。但是,事先誰能給你這個保證呢?事后有沒有我也不知道,而宗教的保證是事先給了你的。在這一點上尼采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哲學與藝術的區別
藝術也是一個大的精神領域。我這么說精神領域,對你們來說好像稍微有點陌生。現在好像世界上就兩件事,一個就是吃飯,一個就是成功。但是我說這個都沒有太大關系,我猜測一個人總是會有精神生活的要求,這種精神生活總是要落實在什么東西上面,在什么領域中的。一般說起來,我們最大的劃分就是宗教、哲學、藝術。大概,這是比較古典的一種劃分。哥德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一個人如果能有些精神追求,那么他就需要宗教。這是一個典型的德國古典時期的想法。哲學和藝術的區別,在這一點上也是明顯的。當代藝術也許看上去沒什么道理,但是一般說起來藝術也是有道理的。一幅畫為什么這么畫,為什么這么雕塑,為什么這么寫小說,為什么這么寫詩,怎么能寫出好詩,怎么能寫出好的小說等等,都是有道理的活動,但不是一種說理的活動。它也是在追問人生的根本問題,但是這種追問,是用藝術作品去體現,去體驗,去追尋,不是一種說理活動。
雖然哲學和藝術是近鄰,但是它們的工作方法明顯是不一樣的。毫無疑問,你不能夠問一個藝術家,問他要表達的是什么,最關心的是什么,是怎么做成的,這些問題他通常都說不清楚。他不是用說理的方式來告訴你他怎么關切這個社會,他怎么把這種關切體現在他的作品中。當然也可能有個別的藝術家,又會做又會說。對一個藝術家而言,他對世界的理解,對人性的理解就在他的作品里。他會說或者不會說是一個附加的因素,他也許碰巧會說,但他不會說一點也不會影響到他是一位優秀的雕塑家或畫家或是什么家。甚至用語言來寫的人也是一樣,一個詩人要讓他談點兒詩吧,他不一定能談得怎么樣。詩人的工作是把好詩寫出來,而不是成為詩學教授。
哲學與一般行動的區別
我們一般行動的最大特點是,做一件事大多時候是有道理的。很多事情,比如說你為什么上大學,為什么選擇哲學系,或者為什么選擇金融,你總是有一些道理,金融是因為它能找到好工作,哲學是因為我熱愛真理。但是,在我們行動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特點,我們不能等到把所有的道理想清楚才行動,因為所有的行動都是有時機的。你說,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想談戀愛,有兩個女孩我都喜歡,我覺得這個女孩也好,那個女孩也很好,我就想到底這個好一點還是那個好一點,我一直在矛盾,等我還沒完全想明白的時候,那兩個女孩已經嫁出去了。
而哲學是追尋根本道理,按照我的理解,這個問題包含兩個方面,第一是有沒有根本道理,第二是能不能找到這個根本道理。這是哲學家和哲學教師們經常會面對的質疑。這些哲學問題始于柏拉圖,他談到何為正義,何為美,何為知識等問題。但經過了近2 500年,這些哲學家還在問,還在問何為正義,何為美,而且,之所以還在問,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大家沒有達成共識。如果大家看法都一樣,那么就沒有人問。所以不僅還在問,而且還在爭論,在爭論就要不斷地追尋下去。
哲學與科學的區別
了解了哲學和其他精神領域的區別后,最后我們來談談它跟科學的區別。哲學這個詞也有把它譯成學問的,這是個蠻不錯的想法。什么叫做學問,比如說,我會契丹文,或者我會古希臘文,你們就說我這個人有學問。但是,如果我會英語,你就不覺得我有學問。如果我英語特別好,你可能挺佩服的,但你不覺得我有學問,因為我說得特別好,也不一定比巴爾的摩的小黑孩子說得好。但為什么我會契丹文,雖然也不一定比契丹人說得好,你卻會覺得我是個大學問家,像陳寅恪那樣?為什么你會英語,我就覺得你會一項技能,而不是有學問?這種問題就是我們討論何為學問的時候會說的。
簡單地說,學問就是它們之間有個道理上的聯系。你學習英語,得經過英語老師,通過一定經驗和訓練方式,比如到美國去,在街頭上學,通過這種經驗的方式慢慢學會。但是呢,卻沒有辦法通過這種方式學會契丹文和古希臘文。想學會契丹文和古希臘文,就必須要懂得語言的道理,換句話說,你要是學會兩種死語言,你差不多就是一個語言學家,但你學會八種現在能說的話,你就可能只是一個好的翻譯或者一個有技能的人,而不是一個學問家。學問是一種專門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你所知道的東西不是像八卦那樣東一點,西一點,而是可以通過道理聯系在一起。這就是哲學,它把我們的所知,我們關于世界,關于歷史,關于神,關于一切的所知連在一起。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同意將哲學翻譯成學問。
17世紀的科學革命中有很多思想家,牛頓、惠更斯、笛卡爾……在這群人中,伽利略占據著特殊的位置。他是第一個真正系統地推翻了亞里士多德學說,推翻希臘學說的人。后來的牛頓力學,其中一大半都是由伽利略奠基的,由牛頓發展成一個完整的體系、一種良好的表述,但那些觀念的突破都是伽利略完成的,他是第一個真正支持哥白尼,使得日心說成為幾乎不可動搖的學說人。他聽說荷蘭有一個人發明了天文望遠鏡,他既沒有見過那個望遠鏡,也沒有專家給過他圖紙,只是聽說望遠鏡是如何做的,就自己做了一個天文望遠鏡,這是我們所知道的世界上第一臺天文望遠鏡。經過不斷的改造,用天文望遠鏡我們可以看到月球上的環形山,看到金星的相,我們第一次看到月上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兩千年來哲學科學總是爭論不休,沒有什么重大的進步。我們之所以今天來講伽利略,是因為他認為他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所在,即所有的哲學家考慮問題,都沒有把這些問題充分地客觀化。
比如說討論何為正義的問題,我們通過說理說服對方,道理顯然不是自己的。要說服對方,必須在基本的意義上是一個公理。但是我們在說理之前,對這些問題已經有了自己的立場。如果你完全沒有立場,你絕對想不出和誰說這個道理,說理最初的動力就是你有這種立場,你有這種看法,有這種觀點你才會開始說理。但是如果天下的道理只有那么一套,比如你如何計算三角,那么就好說了。但天下的道理無窮無盡,問題是都有道理,誰來裁判呢?如果我們一直窮理,到根本道理,所謂根本道理,就是誰都承認的道理,但是,這樣的道理還沒出現過。所以伽利略就說了,問題就在于我們在說理之前就有了自己的主張,所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那么怎么使我們的學問有所進步,一個根本的辦法就是,想辦法把我們所討論的東西轉變成純粹客觀的東西。舉個例子,我們不要去討論可愛不可愛的問題,這很難提供客觀證明。我們平常思考這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都是帶有主觀性的。比如我要去上海出差,給上海的朋友打電話問上海冷不冷,他說不冷,他太太就在旁邊說,“讓他多帶些衣服吧,上海冷得很”。冷、熱,這是相對主義特別喜歡用的。冷還是熱,這跟個人感受有關,但是怎么解決呢?很簡單,我在電話里跟他們說:“你們別吵了,什么冷啊熱啊,你直接告訴我上海現在多少度。”讓我們不再使用帶有自己感受的語言,不再討論帶有我們感受的對象,我們盡量使對象成為一個純粹的客體,把我們語言中主觀的東西去掉,造出一套純粹來描述客觀世界的語言。
小說里的詞總是帶有某種感情色彩,讓你厭惡或者讓你喜歡,但是物理書不同。伽利略提出,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分成兩大種性質,一種是不依我們的感受而轉變的,比如一個事物的質量。從那開始我們進入科學世界,正如伽利略所預想的那樣,我們逐漸把我們的世界盡可能地變成了一個純粹客觀的世界,第一步當然是把物理對象當成純粹客觀的東西,把我們平時添加在上面的感受逐漸洗清了。第二步就是逐漸把社會的、經濟的運作,把人的心理、語言,這些本來是人的活動或人的現象,我們也想出一些巧妙的辦法,怎么使它們成為純粹的客體。最客觀的語言就是數學語言,為了能用這種純粹客觀的方式來刻畫我們的世界,那就不得不大規模地把我們具有質感的世界刻畫成由量的區別所組成的世界。現在一篇哲學論文好不好,基本就靠字數、發表在什么等級的雜志、由什么級別的人寫的這些因素決定。我們希望把一切客觀化,客觀化的一個主要方向就是數量化。
科學時代中的哲學
當然科學革命以及以后一百多年的科學發展不是像我說的那么簡單。牛頓、伽利略的那個時代還沒有科學這個詞,他們都是哲學家,做的都是哲學工作,科學和哲學在西方本來就是一回事兒。但是過了大概大半個世紀之后,近代科學的研究方法就顯出了它完全不同的特色,因此應運而生,我們有了科學這個詞,哲學和科學分道揚鑣。總體上說哲學這方面逐漸感覺到了壓力。這種情況跟科學革命時相反,科學革命的時候,伽利略和牛頓在哲學家里是少數派,是離經叛道的。他們總是要寫一些東西為自己的工作方法辯護,比如牛頓寫的一本光學的書,他說,我做的這些工作沒有什么哲學意義。當時的哲學家經常用這種口氣。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的序言中說,我們的天體運行論談的不是哲學,是一個數學假設。科學家要為自己的工作方法做辯護,因為當時的人們看來,不是哲學就不是好東西。兩三個世紀過去了,我們現在寫一篇哲學論文,我們要說,我的這篇哲學論文可是具有科學性質的。即現在科學成了無須辯護的、天然正確的東西,而哲學成了需要辯護的東西。那么事情怎么發生的呢?我簡單說幾句。科學一開始并不是因為它有什么用,比如牛頓研究開普勒行星三定律,他沒有想會有什么用,他是在追求一種真理。在這一點上他已經優越于傳統的哲學,雖然沒有用處,但真理性本身在不斷進步,前人的結論可能被推翻,后人的工作一定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礎上的,科學是一個集體的工作。科學能取得這么巨大的成就,其原因之一就是能把不同人的工作結合在一起。但是哲學家們每個人都是從頭來過,這就已經顯示出了科學的某種優越性。它發現了相當可靠的真理,這是第一個優越處。
第二個優越處,在19世紀,科學和技術相結合。科學與技術相結合,那力量是人類社會從來沒有設想過的。我們今天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樣東西不是科學和技術結合的產物?科學和技術的結合,已經完全改變了地球的面貌。我現在講今天的最后一小點。我們回顧一下,一開始哲學想尋找一些根本道理,后來發現根本道理很難落定。后來科學的興起找到了一種方法,雖然不見得能找到終極理論,但是科學在推進。科學進步的代價就是把我們生活的世界逐漸轉化為了純粹的客體世界,以致于本來這個世界就像我們的家園一樣,跟人類的生存有一種內在的聯系,科學大規模改造我們的世界觀之后,世界變得與我們無關。當我們與世界無關時,人就從世界中離析出來了,成為一些個人單子。這些離析出來的個人的意義在什么地方,任何意義都是對和你相連的事物的意義。另外,科學和技術大規模的結合造成了很多危險,有些技術進步論者認為最后拯救人類的是進一步的技術進步,但是也有相反的觀點認為技術的無限發展已經完全失控,不是我們在利用技術而是我們被技術牽著走。
最后,我雖然不能回答哲學何為,但是我希望給出這樣一個背景,可以進一步思考,有了科學之后,哲學還是不是有它的事情,換句話說我們是不是有這樣一個領域,雖然被科學(我說的這個科學包括社會學、經濟學等社會科學在內)大大地壓迫了,但是實際上我們沒有辦法脫離這個領域。有些東西我們不可能把它變成一種純粹客觀的東西來思考,比如說政治制度,如果它是純粹客觀的政治制度,沒有興趣去討論的話,我才會去考慮這種優和劣。關于美的問題,關于道德的問題,關于所有的這些問題,我不可能對它們沒有感受而去研究它。換句話說,你如果對它沒有感受,我就不知道你為什么還要去研究它。
那么還有另外一個巨大的領域,我們需要理性地去研究它,不是把它完全變成對象的方法,而是用這種方法來研究它,就是這種研究永遠不會得到最終的結果、統一的答案對嗎?現在我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就是說我們如果不能夠得到最終的結果,這種研究還有沒有意義。那么,我會說這種研究仍然非常有意義。這是我們的一種探索,并不只是為了,甚至首要的不是為了得到答案。我并不是說我們只是要這個過程,我是要說這種探索本身是對人類心靈的一種教化。我有一篇小文章的名字就叫做《說理之為教化》,在很大程度上我想說,我們的哲學工作、哲學探索在今天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不是要再回到哲學何為、什么是哲學,然后找到一個固定的答案,而是要來重新思考哲學何為的話題。
(責任編輯:艾巧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