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一生將永遠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之間跑來跑去:離開愛,奔向愛;離開中國,奔向中國。——韓素音
她是中國第一代庚款留學生與比利時貴族小姐的女兒,是中國駐英外交官之妻,是穿行于東西方世界的中國“對外友好大使”; 她在新中國成立后多次往返于中西之間,為毛澤東和周恩來撰寫傳記;她的自傳小說《瑰寶》被改編成電影《生死戀》,獲奧斯卡三項大獎,據說在上個世紀70年代的中國,至少有1億人聽說過韓素音的名字。
但時代變遷,很多中國的年輕人從未知曉韓素音的名字。當我們開始了解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們了解她、知曉她,能夠借助的只有她留給歷史的文字,留給親人的回憶,還有那些成為絕版的照片。第一次看到韓素音的照片,滿臉的皺紋是歲月的滄桑,但與這些滄桑極不符的是那雙明澈的眼睛,就像嬰兒般透徹明亮。身份的復雜、人生的坎坷從未污濁她內心的干凈與赤誠。
韓素音,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而是“漢屬英”的音譯,一個中國人在輾轉各處后加入了英籍。她在中國是打字員、助產士,在英國是醫學博士,在馬來西亞是藥房老板,在新加坡是大學講師,5部傳記性著作讓她成為職業作家。但無論飄在哪里,她與中國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韓素音1916年出生于河南信陽,她的父親是第一代庚款留學生,在比利時留學時,和一位比利時姑娘相愛成婚,這位姑娘就是韓素音的母親瑪格麗特·丹尼斯。
當韓素音以歐亞混血兒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母親已經跟隨丈夫回到了中國,并因歐洲人的身份忍受著難熬的痛苦。那一天正好是中國的傳統節日中秋節,父親賜名周月賓,那是父親把韓素音當作了從月亮上迎來的一個客人。此后每逢過生日,父親都會送月餅給她當作生日禮物,甚至直到她長大成人,長期遠離中國的時候,月餅成了她對家鄉的思念。
就這樣,韓素音帶著歐亞混血兒的身份經歷了復雜的人生,然而她對自己的中國烙印深信不疑,“我們是時代的產物,受到歷史的影響。我之所以誕生,是因為中國在1900年發生了一場‘拳匪’之亂,歐洲人是這么叫的,中國人稱為義和團起義,由于這一事件,我的中國父親沒有去考科舉,做翰林,卻娶了我的比利時母親。找樹要尋根。我得回到根上去”。
1937年國內“七七事變”發生,正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深造的韓素音,在異國參加集會和演講,聲援中國抗日。1938年,她決定回到中國。她說,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自己得回去。于是,她登上了從馬賽開往香港的輪船。在那艘輪船上,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位丈夫唐保黃。這段開始甜蜜、后來苦澀的婚姻,成為韓素音一生中最不愿回首的痛楚。那時候,抗日戰爭爆發,當初誓為祖國獻身的丈夫卻反對她去做救護工作,并因她創作出書毆打她。1947年,唐保黃戰死東北戰場,韓素音才得以結束這段婚姻。
但中國丈夫帶給她的痛苦并沒有減少韓素音對中國的熱愛之情。在她那部被改編成電影的自傳小說《瑰寶》中,她說,“在香港我可以聞到從大陸來的塵土,感受到從大陸來的氣息;要是留在英國,我就會枯萎,成為一具毫無生氣的活著的木乃伊”。
成為專職作家的韓素音周游各國,做訪問,做演說,而且很多時候是在做關于中國的演說。那時候,中國和外界隔絕,韓素音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成了外界了解中國的渠道,并被稱為周恩來與戴高樂之間的“特使”。她后來的丈夫陸文星是一名印度軍官,夫妻二人多次來到中國,為重修中印友好關系做了許多工作。1997年7月,韓素音和陸文星在北京接受了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頒發的“對外友好大使”稱號。韓素音更把自己對中國的熱愛寫成了文字。她的三叔將自己收藏的家族書信和照片給她,供她寫書用。她也完成了自己的5部自傳,并著有毛澤東、周恩來傳記,每一部作品里都帶著中國留給她的痕跡。
韓素音想幫助祖國建設,于是安排在郵電管理局工作的堂弟出國考察學習外國的電信現代化。后來,她還用自己的創作積蓄設立了5項獎金:“中外科學基金獎”、“青年外語獎”、“普及英語獎”和用于獎勵優秀翻譯作品的“彩虹獎”和“印中友誼獎”。她窮其一生熱愛著中國,更不允許他人侮辱中國。
1990年的英國,在韓素音為中國留學生設立獎學金的記者招待會上,一位華人出言不遜譏諷中國并往中國政府臉上抹黑,當時已逾七旬的韓素音怒不可遏,她厲聲斥責:這里的英國朋友對中國現在的形勢不了解,還情有可原,需要溝通、交流,但是你不需要,你需要做的,也是應該做的,是買張機票回上海,去親眼看看,找親朋談談,比坐在這兒提問題強得多!
20多年后,當地時間2012年11月2日中午,這位老人在瑞士小城洛桑無疾而終,享年96歲。當這位出生在中國、遠離中國,卻又未曾離開中國的老人和這個世界別離的時候,人們試圖觸摸她那顆赤熱的愛國之心,還原她傳奇的一生。然而對于她那些生活在中國的親人來說,她只是遠隔重洋、在外游學的長者或姐妹,無論她身處何方,這里有她永遠的血脈與故鄉。她離開了中國,卻將中國傳播給了整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