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父子兵

　　大學畢業后，方宇的不少同學都順利地進了好單位，有的是富二代，有的靠關系。可方宇家境貧寒，誰也靠不了。沒辦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宇才過五關斬六將，進了一家實力雄厚的金海洋公司當銷售，月薪頗豐。為這事，他一直對下崗在家的父親有些怨言。
　　進公司不久，方宇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個公司很大，主管對員工的管理很嚴，而且，同事間關系很淡漠。平時，從來不聊天，只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有時，上下班遇見了，也不打招呼。
　　這天晚上，方宇為了熟悉公司業務，很晚才下班。剛出門，方宇就下意識地喊道：“好香啊！”話音未落，門衛馬叔探出了腦袋，笑瞇瞇地問：“來，跟馬叔喝一杯？”方宇笑著說：“行啊！”
　　當晚，兩人喝得暢快淋漓，說了很多掏心窩的話。末了，方宇抹了抹嘴巴，贊嘆地說：“馬叔，說了您不信，這菜的味道跟我爸的手藝很像！”馬叔咧嘴笑了：“是嗎？你爸干啥工作的？”方宇扁了扁嘴：“咱不說他！馬叔，以后呀，我要經常來蹭酒嘍！”馬叔哈哈大笑：“歡迎！”
　　從此，爺倆隔三差五地在一起喝酒。每次，方宇都會添上一兩個小菜。慢慢地，兩人成了忘年交。
　　半個月后，方宇突然被派去出差。臨走前，主管悄悄遞給他五百塊錢，笑瞇瞇地說：“這次出差，你順道去一下虎縣的‘綠色天堂’養殖場，那里的野山雞相當有名，幫我帶兩只回來，我老婆特喜歡。記住了，一定要活的，不然味道就不鮮美了。”主管是有名的笑面虎，平時陰得很，誰也不敢得罪他，方宇趕緊點了點頭。
　　幾天后，方宇辦完公事，立刻打聽“綠色天堂”的方向，這才知道虎縣離得很遠。那地方名聲在外，據說，每一只野山雞都配有專門的金屬牌子，還有編號。輾轉了十幾個小時的汽車，方宇終于來到了“綠色天堂”養殖場。進門后，老板卻不肯賣給他，說：“對不起，我的野山雞早被大酒店預定了！”方宇死纏爛打了半天，老板仍然不為所動。
　　這時，主管打來了電話，樂呵呵地問：“小方啊，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樣了？”方宇一聽他的笑聲，渾身直打冷顫，硬著頭皮說：“放心吧，我……我一定完成任務！”掛斷電話，方宇立馬跪下了，帶著哭腔說：“大叔，您就行行好吧，這個工作來之不易，我不想被炒魷魚啊！”老板嘆了口氣：“唉，男兒膝下有黃金，算了，就賣兩只給你！”方宇立刻破涕為笑。
　　最后一稱重量，兩只野山雞要價650元。方宇苦笑了一下，得，自己還要倒貼150元，這個主管真夠雞賊的。
　　提著野山雞，方宇匆匆踏上了火車。誰知，那輛火車特別擠，方宇坐在位置上，得空就讓野山雞透透氣，還得不時地喂飼料，加水。很快，雞糞的臭味讓車廂里的人怒目而視。方宇不停地賠笑臉，又打招呼。那個晚上，方宇始終低著頭，感覺臉丟到家了。
　　第二天清早，方宇下火車后，趕緊將野山雞送到了主管的辦公室，小心翼翼地說：“主管，這是正宗的‘綠色天堂’野山雞，金屬牌都帶回來了！”主管笑著點了點頭：“嗯，干得不錯！”
　　下午，父親突然打來電話，討好地問：“晚上回家吃飯吧，我燒了一桌好菜。”方宇正在寫出差報告，不耐煩地說：“哎呀，我沒空！”說罷，“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待方宇寫完出差報告，早已經是華燈初上了。這時，馬叔敲了敲門，笑瞇瞇地問：“咱爺倆喝一杯？”方宇欣然應允。說實話，他情愿跟馬叔喝得面紅耳赤，也不想跟父親在餐桌上面對面。
　　二兩白酒下肚，方宇的話匣子立刻打開了，機關槍似地對主管發泄了一通。馬叔機警地說：“這話以后別說了。你還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還得在人家手下干活呢！”方宇點了點頭：“我也就跟您發發牢騷。”馬叔笑了：“這就對了！”
　　一個月后，主管又吩咐方宇：“你明天再出個差，順便去一趟‘紫檀島’，那邊的貝殼十分好看，幫我買幾個回來。我兒子特喜歡。”方宇爽快地點了點頭。
　　三天后，方宇來到了“紫檀島”。一問才知道，這里根本就沒人賣貝殼，必須親自去沙灘上撿。
　　第二天清早，剛好有潮汛。方宇不敢怠慢，趕緊起了個大早，誰知，還是去晚了。抬眼望去，沙灘上全是撿貝殼的游客。此時，正是初春時節，寒意未消。方宇惟恐被人搶去好貝殼，脫去鞋襪，赤足在沙灘上低頭尋找。這時，方宇看見前面有一枚七彩的圓貝殼。幾乎在同一時刻，旁邊一個游客也跑了上來。方宇使盡全力往前奔，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頓時，刺骨的海水打濕了衣裳，凍得方宇直哆嗦。慶幸的是，他搶到了那枚貝殼。
　　半個小時后，方宇懷揣著七八枚漂亮貝殼，樂滋滋地回來了。心想，這下終于能討主管的歡心了。誰知，方宇受了風寒，下午就發起了高燒。正迷糊的時候，主管打來了電話，笑著說：“事都辦完了吧？馬上公司有個會議，你趕緊回來吧！”方宇沒辦法，只好吃了藥，帶病上火車。
　　回到公司，方宇一邊咳嗽，一邊急著將貝殼送到了主管辦公室。主管看了看，笑著點了點頭：“干得不錯，去寫出差報告吧！”出門后，方宇氣得咬牙切齒。這也太過分了！為了替你兒子撿貝殼，我咳成這樣，竟然連問也不問一聲？也不讓人休息一下。
　　當晚，方宇氣不過，又在馬叔那邊數落主管的不是。馬叔嘆了口氣：“現在找工作多難啊！你要學會忍耐，畢竟這里待遇不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熬出頭的！”喝完酒，馬叔特意端上了一碗姜湯。頓時，方宇心頭一熱：“馬叔，你比我父親還好！”馬叔笑了：“你也別老埋怨自己的父親，哪個父親不愛自己的兒女，只是，你還沒感覺到罷了！”
　　方宇盡量去討領導的歡心，誰知，主管仍舊對他呼來喝去的，動不動就給他小鞋穿。方宇是個烈性子，慢慢地，他受不了這種高壓生活，開始反其道而行。主管大怒，處處挑方宇的刺兒。
　　這天下午，方宇正在座位上無所事事。突然，主管打來了電話：“你的試用期結束了，明天不用上班了！”雖然，方宇料到有這一天，但是，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當晚，方宇收拾完東西，最后一次跟馬叔喝酒。酒過三巡后，馬叔拉著他的手，久久不松開：“孩子，馬叔對不起你啊！”方宇晃著腦袋，笑瞇瞇地說：“馬叔，這跟您有啥關系呀？放心，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因為，這世上，你對我最好……”
　　回家后，方宇將自己鎖在臥室，蒙著被子睡了三天三夜。父親什么也沒問，只是到點了，將飯菜端到飯桌上。
　　第四天清早，方宇徹底清醒了：不能再這樣過下去！其實，離開那家公司，是件高興的事情，該去尋找下一個工作了。
　　想罷，方宇走出了臥室，打開窗戶，頓時覺得心情無比舒暢。這時，父親已經出門了。方宇剛想端起飯碗，突然看見一堆資料。原來，這全是最近的招聘信息，而且，專業和自己對口。每一個崗位下面，都有幾行歪歪斜斜的注釋。方宇認得，那是父親的筆跡。比如，父親這樣寫道：“這家公司離家近，公交15分鐘，這個崗位，他們只在去年招過一次，應該很正規……”“這家公司，我已經跟超市打聽過了，每年過節都會發很多消費券，待遇應該不錯……”
　　慢慢地，方宇的眼睛濕潤了。也許，父親早就看出自己工作不如意了。雖然，父親從不和自己溝通，卻什么都知道，暗地里，還花了那么多心思。也許，這就是父子連心。那一刻，方宇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出成績來，不辜負父親的苦心。
　　半個月后，方宇如愿找到了一個好工作，待遇甚至比以前還高。父親聞訊后，激動地抱著方宇，說：“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因為，你是我的兒子！”那一刻，方宇喜極而泣。
　　幾天后，公司派方宇出差，去參加一個行業會議。跟他住一個房間的，是個戴眼鏡的小伙子。不知為何，方宇總覺得似曾相識。小伙子很健談，主動上前遞名片：“您好，我是金海洋公司的小馬……”接過名片，方宇呆住了。原來，他竟然供職于自己以前的公司。很快，兩人便成了朋友。
　　當晚，兩人來到酒吧一起喝酒。幾杯下肚，小馬就有些醉醺醺的。方宇佯裝不經意地問：“聽說，金海洋很難進的，簡直百里挑一呀？”小馬漲紅了臉，說：“方哥，你不知道，這全靠我爸的神機妙算！半年前，他怕我畢業后找不到工作，就先去金海洋公司應聘當門衛。結果，探聽到了銷售主管的嗜好。原來，他最喜歡‘綠色天堂’的野山雞和‘紫檀島’的貝殼，送了這兩份禮，我才順利進入了這個單位……”
　　頓時，方宇氣得渾身發抖。果然，他和馬叔是父子。怪不得，之前馬叔總是問這問那，原來，他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方宇強忍怒火，笑嘻嘻地問：“那多好！你們父子在一家公司上班，還能彼此照應呢！”小馬搖了搖頭：“他已經辭職了！”方宇愣住了：“為什么？”小馬嘆了口氣：“我也不明白！他總是說，對不起一個人。可不知道是誰？他說，每天坐在那里喝酒，身邊全是那個人的影子，只有選擇離開，他心里才好受些！”
　　剎那間，方宇釋然了。其實，自己被炒魷魚，和馬叔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自己走了，小馬剛好填補了這個空缺。回想之前，馬叔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掏心掏肺。所以，他沒有看錯馬叔。
　　一個月后，方宇下班回家，父親破天荒地擺了一桌宴席，興奮地說：“孩子，我找到工作了，就在金海洋公司當門衛，都去了一個禮拜了！”方宇愣住了：“干嗎去那邊？”父親笑了：“這有啥？我憑力氣吃飯，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方宇想了想，也笑了：“也是，你喜歡就行！”放下酒杯，父親突然又說：“對了，銷售部有個小馬，這孩子跟我挺合得來的。晚上，他老加班，就總跟我一起喝酒。他還說，我燒的菜味道跟他父親燒的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方宇怔了怔，哽咽地說：“既然這樣，爸，那你就對他好點……”
　　（責編/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