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青
代孕母親討要探視權
文/葉青
由于法律沒有明文規定,不少代孕母親走入灰色地帶。殊不知,這游走在法律與道德的盲區背后,夾雜著的是更多的矛盾和糾紛。
不知從何時起,代孕這一新興的產業,在我國已由暗到明、從沿海到內陸逐漸地蔓延開來,甚至在一些網站上被“明碼標價”。由于法律沒有明文規定,道德又無法約束,致使不少代孕母親懷揣著不同的心思走入這灰色的地帶。
也許所有代孕母親都有著同樣的處境——缺錢。有了這一理由,似乎就可以把這種做法變得正義凜然起來。畢竟,“法無禁止皆可為”。殊不知,這游走在法律與道德的盲區背后,夾雜著的更多是矛盾和糾紛。
下面,筆者要講述的,就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為了籌錢醫治身患癌癥的父親,不惜鋌而走險,替一位比自己年長一倍的男子“代孕”的故事。可是,孩子生下后,因忍受不了相思之苦,結果,又不得不通過法律的途徑來討要探視孩子的權利!
2009年夏季,身材高挑、容貌秀麗的張小穎從北京的一所大學畢業,回到上海老家參加工作。干了一段時間,她感覺工作不是挺合適,于是便辭職回家了。
張小穎的家庭經濟不是很寬裕,但她父母也沒有逼她出去做事。可是不久,家中發生了變故——她的父親被查出患上了癌癥!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張小穎的父親就花去了治療費用二十幾萬元,把家中的積蓄全都掏空了不算,還借了許多外債!一家人心急如焚……
后來,張小穎把自己的苦楚告訴了閨中密友,也想向她們借點錢。有位叫劉菊花的密友悄悄地告訴她說:“聽說做代孕母親很是來錢……”
張小穎一聽,氣得臉色煞白:“你發神經啊?我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呢,怎么可能去做這等有辱門庭之事?虧你想得出來!再說下去,我就跟你翻臉了!”
“嗨,我只是提議一下,并非要你去做啊!”
張小穎不知是懶得搭理她,還是另有所思,并未吱聲。劉菊花還以為張小穎動搖了,接著說:“這都什么年代了?再說,你父親都病入膏肓了,你又沒有別的來錢辦法!怎么辦?我們飯店
就有一個未婚女子,因為她媽媽患了尿毒癥沒錢醫治,便幫廣州一個老板代孕,得的報酬比她10年的薪金還多!人啊,不是被逼急了,誰愿去做這種事呢?不過,聽人說,代孕不一定非要發生兩性關系,做試管嬰兒也行。”
聽到此,張小穎不覺一驚,她望了望劉菊花,但還是沒有吱聲。“像你這樣有才有貌又年輕的女子,價格肯定不菲。”劉菊花又補充了一句。
隨著夕陽西下,兩人各自回家。
當晚,張小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劉菊花的一席話在她腦海里翻來覆去。想想,人家也是善意的提示。雖然自己從未想過要靠代孕這條路來掙錢,但看到病重的父親,她又無力相幫!怎么辦?就讓父親聽天由命,那自己又于心何忍?但如果為了籌錢而把自己當成工具出租,如何面對世人?如何面對將來的老公?再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親會同意她這樣做嗎?
在忠與孝之間,她該如何抉擇?張小穎非常糾結,一夜無眠。
之后幾天,“代孕”二字也一直縈繞在張小穎的腦海里。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她覺得自己的聲譽沒有父親的生命重要。于是,張小穎作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為了報答父親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她決定豁出去了!
為了盡快籌集醫療費用,她通過網上找到了一家代孕中介機構,從中介機構那里得知,代孕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人工受孕,即通過人工方式,把男方的精子注入女方子宮;第二種是試管嬰兒,用醫學方式使男方的精子和女方的卵子在體外受精,培育胚胎,再移植到第三方女性子宮;第三種則是自然受孕,即男方和女方共同居住一段時間,然后懷孕。因為自然懷孕收費最高,而且可以先預付一筆款,為了盡快籌到錢,以解燃眉之急,所以張小穎選擇了自然懷孕的方式“代孕”。
不久,經中介機構牽線,張小穎認識了某建筑公司經理譚堯華。譚堯華事業有成,但想要一個自己的兒子,因不便言明的原因,便想請人代勞。
譚堯華對張小穎的條件比較滿意:生活在大都市,身高、相貌、氣質都不錯,而且年齡比他小一半,有活力,再加上是一名大學畢業生,素質高,各方面條件都很符合他提出的要求,兩人一拍即合。
2010年初,經中介機構安排,張小穎從上海來到柳州,經過一系列嚴格的身體檢查以及查驗身份和畢業證書等環節后,在代孕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姓名,并住進了中介機構為她租下的房子,開始了她的代孕生活。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張小穎滿懷喜悅地懷上孩子后,他的父親卻帶著對親人的無限眷戀離開了這個世界!這一噩耗傳來,令張小穎萬分痛苦。怎么辦?是終止妊娠,還是按協議辦事?如果打掉孩子,自己會不會承擔違約責任?如果按協議辦事,這本身又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代孕完全是為了籌錢醫治父親。現父親已經不在了,她還有“生產”的必要嗎?再說,就算孩子生下來了,以后還得面臨骨肉分離的痛苦!自己這一輩子能承受得了嗎?可轉念一想,父親因病欠了一屁股外債,怎么還?思來想去,她不得不放棄打胎的念頭。
2011年5月25日,張小穎在桂林一家醫院為譚堯華代孕生下一男孩。依照雙方簽訂的協議,譚堯華如約支付了18萬元的代孕費用給張小穎,然后將小孩抱走了,兩人各自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圈子里。
張小穎回到上海,將父親欠下的債務逐一歸還。可剛剛放下了沉重的經濟負擔,折磨她的精神枷鎖卻襲上心頭。回到上海后的張小穎很快走上了工作崗位,而她的工作又是經常接觸產婦和嬰兒的,這不免觸動了她那根母性的神經。她非常掛念遠在柳州的兒子。然而,自從譚堯華把兒子抱回家之后,為了杜絕后患,他拒絕張小穎探視兒子。
盡管事前張小穎和譚堯華、中介機構有過探望孩子方面的約定,說好雙方的聯系就此結束,可張小穎還是忍不住多次與譚堯華協商,想讓對方通融一下,結果每次都談不攏。張小穎痛苦萬分,難道18萬元就真的能夠買斷母子情嗎?
都說世間最難割舍的就是母子之間那血濃于水的親情。雖是自己的兒子卻又不能相見,這種痛苦是為人父母無法承受的。眼看探兒無望,氣憤難當的張小穎毅然趕來柳州。她先是到婦聯求助,后找到譚堯華協商,但遭到拒絕。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張小穎于 2011年9月26日一紙訴狀,把譚堯華告到柳州市城中區人民法院,請求法院依法判決她和譚堯華所生兒子歸譚堯華撫養;她每月探望兒子一次,每次兩天。法院受理了此案。
承辦法官接到此案后,感到相當棘手。因為如何處理在代孕生子方面扯出的糾紛,在我國現行的法律中還是一個空白,法官認為最好是通過調解來促成雙方達成協議。
2011年11月8日,城中區人民法院依法對此案進行不公開開庭審理。
庭審中,張小穎首先表示,自己并不是要影響譚堯華和他的家庭,也不要求帶走兒子,而是只想譚堯華答應每月能夠讓她見到孩子。“因為我是孩子的母親,我想見我的兒子,我應該享有這個權利。”張小穎說道。
被告方卻堅持不同意張小穎探視小孩,認為按照代孕協議,張小穎已經放棄了探視權,譚堯華也為此支付了十多萬元的代孕費用;再說,小孩并非雙方的婚生子女,不適用婚姻法規定的父母對子女的探視權,而且如果原告在小孩未成年時探視小孩,不利于小孩的健康成長……
雙方一時陷入僵局。
在承辦法官向被告方解釋相關法律規定后,被告方也只是初步同意每年讓張小穎探望兒子一次。而張小穎則認為無法滿足其探視要求,故第一次庭審由于雙方意見分歧較大并未達成調解協議。
庭審結束后,承辦法官秉承“調解優先、調判結合”的原則,積極與雙方進行溝通,多次電話聯系雙方當事人進行了耐心細致的思想動員,并分別從親情、法理角度出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前一直不愿意露面的被告譚堯華,被法官的誠意所感動,親自參加了調解。
最后,雙方自愿達成調解協議,譚堯華同意張小穎每年探望小孩三次,探視的時間和地點由雙方自行協商。
至此,城中區人民法院受理的首起因“代孕”引發的探視權糾紛案件得到了圓滿解決。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董曉菊 dxj502@163.com
法博士點評
目前我國沒有明確禁止代孕的法律和法規,但衛生部于2001年2月20日頒布了《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該辦法第三條對代孕作了明確的規定,即“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應當在醫療機構中進行,以醫療為目的,并符合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倫理原則和有關法律規定。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根據該辦法的相關規定,禁止實行代孕技術,只允許采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通過妻子的子宮進行懷孕。
我國《合同法》第二條明確規定:“婚姻、收養、監護等有關身份關系的協議,適用其他法律的規定。”代孕協議因為違背社會公德,違背法律,因而不受法律保護,一旦發生爭議,并不能通過訴訟等途徑解決,等于無任何救濟渠道,代孕者的權益根本無法得到保障。而此案也再次警醒那些“代孕媽媽”,以青春、親情和金錢做交換,真的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