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野菜香

寇婉瓊

那天，母親看著窗外明麗的春天暖陽，突然目光灼灼地說，老家的野菜一定長得很旺盛了。幾天后是周末，母親果然與父親一大早就回老家摘野菜去了。

他們一人摘了一大袋回來。盡管上山入林，非常辛苦疲憊，但看著兩大袋子的“戰果”，他們卻非常開心。

母親顧不得休息，將這些野菜分成好幾次用滾燙的開水一一焯過，再放進清水中浸泡。等到換過幾次水，浸泡到水清澈了，母親就用這些野菜做成了一道美味佳肴。放進香油，拍進蔥蒜，那鮮香的野菜總是我的最愛。于是，我的飯尚未動一口，那一大盆野菜已被我消滅了大半?？次見A菜的那個饞樣子，母親嗔怪我像是“叉稻草”，卻又因為我們喜歡吃而滿眼含笑滿臉得意。

每年的春天，母親都會這樣興致勃勃地去摘野菜。大口地咀嚼這些春天的禮物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海子的一句詩：“我想起在鄉下和母親一切過著的日子/野菜是第一陣春天的顫抖?！钡拇_，野菜是春天給我們的豐厚饋贈。在過去的那些艱苦年代，野菜曾經讓多少人得以生存啊。冬去春來，饑餓不堪的人們就一直盼望著田野山岡能早一點再早一點泛出那一抹新綠。而那野菜才剛剛頂出一點點的嫩芽，就被早已逡巡過幾遍的人們掐走了。到處都是尋覓的身影和眼睛，可那時什么都稀缺，怎么連野菜都那么稀少??？

我記得小時候聽到大人們在談論一種叫“竹子草”的野菜。居然獨自跑到田頭采回一大把，央求母親做來吃。母親不答應，說那一種野菜其實很難吃，是在最沒辦法的情況下才吃的。我哪里聽得進去啊，哭著，犟著，就是要母親做。無奈的母親只好為我做了一碗，可我僅吃一口，就再也不想碰了——果真是又韌又粗糙，難以下咽。所以，很難想象母親小的時候竟然要經常把這種像“破麻布”一般的野菜一團團地吞下去。

今天的我們，不必再無奈地去吃那種難以下咽的東西了。我們的胃口有福了，天天吃著各種時鮮蔬菜，各種雞鴨魚肉?？墒?，我們的胃口又被寵壞了，于是覺得家菜不如野菜香了。現在，野菜被人們視為一種理想的藥食兼優的佳蔬良藥，有了“天然食品”、“保健食品”的美譽。每逢周末，城里的人們三五成群地走向郊外，走向農村，在田間地頭，在山野叢林里尋訪著野菜，把它們一一請進家門，請上餐桌。而菜市場上，野菜也成了走俏的菜品，吸引著許多家庭主婦。

對于吃野菜，汪曾祺就曾如此評點：“過去，我的家鄉人吃野菜主要是為了度荒，現在吃野菜則是為了嘗新?！背砸安藘叭怀闪饲Ъ胰f戶的時尚。

或許，野菜那淡淡的苦澀與清香，在慢慢咀嚼之間，能讓我們感受到泥土的芬芳。

而且，吃著春天的野菜，思想可能已行走在春天的篁林竹海間……

輕輕舀起一勺綠意盎然的野菜湯，品咂，再品咂，恍如行走在綠意盎然的郊野上——哦，這是讓我們的舌頭也來個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