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蛇

唯 依

花樹下

花紅了大地

又開始從大地上褪去

母親坐在花樹下

整個下午納鞋底

她渾身累得冒著熱氣

這時風款款而來

吹落了幾瓣花

掉在她滿頭白發(fā)上

她沒有發(fā)現(xiàn)似的

手中的針線依舊跳躍著

多年前，她還是個姑娘

那時也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景

風和現(xiàn)在的風一樣

花瓣還是現(xiàn)在的花瓣

父親砍柴歸來，正好看到了她

就決定一輩子娶她做新娘

一個少年

記得那年春天

牛圈里的牛還沒有賣完

一個少年

放學歸來

總要把僅剩的幾頭牛趕到坡上

吃鮮嫩的樹芽，青青的草，和那些茂盛的藤蔓

少年放牛時總要帶一本書

牛在吃草，他就在樹下看書

看累了就睡一覺

醒了，聽不到牛鈴鐺響

就滿山坡尋牛

生怕把別人的莊稼吃了

記得一連好多天

他拿了一支筆一個本子

看著滿山坡的綠樹，青草，山花

還有山洼之上的白云，藍天，飛鳥

寫一首長詩

長詩描繪了一個美麗的地方

但不是他的家鄉(xiāng)

長詩描繪了那個地方

他甚至從此討厭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

多年后，牛圈里沒有牛了

那首詩丟失了

那個他描繪過的地方模糊了

而他也已離開了家鄉(xiāng)

他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描繪過的地方

好像自己的家鄉(xiāng)

月光下的蛇

月光有些沉重

覆蓋在它的身子上

它緩慢地移動

向靠近村落的地方

從未知的角落里爬出來

穿過干涸的小河

鮮嫩的青草窩

它孤獨地在路上穿梭

磷火給夜色增添了幾絲美妙

月光是夜晚有了一點柔和

但流水不響，風兒不醒

夜空下依然青石一般的冷

它爬上了通向村莊青石板鋪成的路

路上有牛羊的腳印和塵土

離村莊進了

它折一下身子

從村莊的邊緣經(jīng)過

又消失在未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