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機器借錢

文 _ 薩蘇

我工作的部門，主要業務是Personnel loan，翻譯過來，文雅一點兒叫個人貸款；要是直接一點兒呢，那就是放高利貸的。

日本前幾年通過法律，對高利貸行業嚴加管理，使其利潤大為壓縮。如今在日本合法放高利貸的，都是窮得就剩下錢的主兒。再加上最近日本經濟蕭條，有錢借不出去，老板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所以，選擇營業員的時候就很講究了，據說淘汰率達到七比一。

而大浪淘沙后的精英，大多是女性，典型形象是胖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雖笑容甜美，但可以成功避免大多數男人產生犯罪的念頭。我曾親眼看見很多精明干練的小伙子被淘汰下來。不是經常有職場女性抱怨兩性不平等嗎？這兒怎么顛倒過來了？

放高利貸，女職員的業績總是高于男職員，長得胖一點的總

是高于苗條一點兒的……原因是借高利貸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自卑感，如果面對一個精明干練的男人常常不好啟齒。而女性天然給人以弱者的感覺，所以找她們談借錢的事情比較容易開口。同樣，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也會讓借錢的人，特別是借錢的女性產生自卑感，她們更愿意選擇一個胖胖的卻笑容滿面，最好還讓人覺得有些笨的營業員來談這件事。

不久，我的工作忙了起來，內容是建設和調試連接“無人借款點”的網絡系統。新一屆公司領導層為了擴展業務，決定在日本各地增設近千個營業點。但是雇人要花錢，聰明的老板決定用機器來完成這一偉業。

無人借款，聽來十分“膽兒肥”。難道借多少憑自覺嗎？

實際上，錢不是放在那兒讓你隨便拿的，是存在類似ATM的機器里。這種機器上帶有證件真偽識別系統，只要你把某個法定有效證件插進去，你的身份就會通過網絡得到認證，并根據日本全國通用的信用數據庫調出你的收入、信譽、年齡等信息，最終確定可以貸款給你的額度和利率。通過你和機器的交流，最終為你打印一份借款合同。你若是簽了字，機器就會大口一開，把錢吐給你。

您說要是別人拿我的證件去借錢行嗎？

當然不行。頭頂的攝像頭，門上的指紋掃描儀，您的各種情報都被千里之外的某個大樓里的工作人員盯著呢。一旦出現葛優拿潘長江的身份證借錢這種事兒，職員可以在警告之后封閉大門，通知當地警方甕中捉鱉。還真抓住過幾個，多半是拿了老爹的證件來借錢打游戲的網絡少年。

意料不到的是，這種無人借款點的機器竟然比女職員的工作業績更高！

原因嘛，也很簡單——面對一臺機器，總比面對一個大活人更讓借錢的人感到自在，也更無所顧忌。于是，種種面對人的時候羞于啟齒的還款計劃，對著機器又踢又踹、大罵周扒皮的“無恥”表演，便都肆無忌憚地出現了。

老板發現，沒人的營業點會引來更多的“楊白勞”；而面對機器放松的“楊白勞”，會借更多的錢。

結果，這個本來預備擴展業務的網絡，竟然吃掉了大量原來業績不佳的普通營業點，讓大量女營業員下了崗……

負面的影響就是我們這些IT部門的員工成了瘟神，到哪里都會引起恐慌，遭遇女營業員們帶有敵意的目光，很明顯是擔心我們這些狗腿子帶著機器來干羊吃人的事情——其實，我們大多數時候不過是去給他們的網絡系統升級，或者更換路由器而已。

冤枉啊，這能怨我們嗎？誰能想到，在和人打交道的職場上，竟然還有人不如機器的時候。

只能說，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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