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生第一次印名片,是我第一次獨立帶團的時候。那個團我帶了整整一個星期,第二天客人就要回國,我突然想到,應該給他們留一個聯系方式,以后可以保持聯絡。于是我跑去酒店附近的一家照相館,花20元錢印了一盒最簡單的名片——因為時間倉促,沒有做任何花俏的設計,只是列了自己的名字和電子郵箱,甚至連“Beijing”的拼寫都打錯了一個字母——終于趕在告別晚宴上,把名片發到了每一個客人的手里。
你也許會問,這樣散名片有用嗎?老外真的會跟你聯系嗎?你想達到什么目的呢?好吧,事實是,那個團一共6位客人,回國以后他們全都給我寫了郵件,直到現在,12年過去了,我們還一直保持著聯絡。對于學外語的人,尤其是剛出道的年輕人來說,多交一些外國朋友,這一點非常重要。
帶團的時候,我常常覺得北歐人(我的客人多來自瑞典、挪威)有點冷漠,不愛說話,旅途中的氣氛也不夠熱烈,人與人之間似乎總隔著一段距離。可是慢慢我就發現,其實在這冷漠外表的背后,他們也有著別樣的熱情。試想一下,你去埃及玩了一圈,遇到一個導游,幾年后這位埃及導游來咱們國家玩,你會邀請他住在你家里嗎?嗯,“冷漠”的北歐人就會這么做。2004年我在瑞典留學期間,幾乎每個周末都是應邀在瑞典朋友家里度過的,我也因此走遍了瑞典的很多城市。而那些朋友,就是多年來我所帶過的旅行團里的游客。有一次,我滿心歡喜地去一座城市跟一對姐弟見面,其中那姐姐跟我同齡,是個大美女,可到了那里,來迎接我的卻是一對老夫妻。當他們走上來跟我擁抱的那一刻,我真的有點懵了,回家趕緊查看郵件,這才明白,可能是我搞錯人了——帶過的團那么多,而老外們又經常重名,我跟這對老夫妻書信往來了兩年,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很多勵志故事都告訴我們,千萬不要見人下菜碟,因為你不知道,你所接待的游客到底是什么“來頭”。現實中我就遇到過這樣一件事,有個客人聽說我在他們城市留學,便邀請我去參觀當地的地標建筑市政廳。到了那里,我發現氣氛不對,好多人拿著照相機對著我,那位客人走上來歡迎我,周圍閃光燈亮成一片。旁邊的記者對我說:“轉一下身體,跟市長合個影吧!”——這下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客人,竟是那座城市的市長。老實說,帶團的時候我對她幾乎沒有什么印象,要不是她提醒,那回在北京的胡同里,她不小心被三輪車撞了一下,衣服也撕破了,我甚至都不記得曾經帶過她了。第二天,當地的報紙就刊出了一大篇報道,里面說:市長為她的中國朋友當起了導游,帶他參觀了我們的市政廳。
不過這兩年,我已經很少給客人發名片了,就連有人問我要聯系方式,我也只是私下里偷偷告訴他們。無它,因為怕麻煩,郵箱里好多E-mail都已經來不及回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時候,我收到了十多封郵件,都是看完開幕式后向我表達祝賀的;每到春節,會有很多老外發郵件向我拜年;我還經常會收到客人們給我寄來的書、帽子和手套。當然也有很多客人想拉我做生意,這實在不是我的興趣所在,只好一一回絕。有一個客人,2006年跟著我的團去了一趟絲綢之路,2007年又來北京,我請他和他的同事在什剎海吃了頓飯。從那以后,他的同事也跟我成了朋友。有陣子,那位女士幾乎每天給我寫一封信,告訴我,她跟同居40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因為對方愛上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她很難過,決定把她的別墅賣掉,然后到中國來“療傷”。我勸了好幾個回合,才讓她打消了變賣房產的打算。沒想到遠隔重洋,我居然做了一回跨國的“心靈雞湯”。
當你讀到這本雜志的時候,想必黃金周剛過,新聞里常常會關注那些節日里堅守崗位的勞動者。然而在這些報道中,卻很少能看到導游的身影——殊不知,導游也是節日里最忙碌的人。當旅行成為美好的回憶,你會不會想起,給曾經接待過你的導游寫一封信,或是寄上一份小禮物。對他們來說,這也許是比小費更值得驕傲的一種肯定。
徐昕,北京外國語大學瑞典語教師,曾經在《新京報》、《京華時報》、北京《晨報》等開設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