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回溯的時光

重慶北碚區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潘玉渠

1

透過車窗，我不敢去確認這是我的家鄉。

工廠的噪音在傳銷著生意經。抽穗的煙塵扶搖直上，它的勢力，可以輕易綁架整個得著肺氣腫的城市。

兒時曾冷落的那個綠綢般的池塘已經面目全非，突然發覺水比人衰朽得更快。

油膩的臟水，遮掩著整個水族的眺望，我確信這冬日的陽光，毫無穿透它的力量。

怎么會是這個樣子？他們說，錢比自然可愛……

2

村子里的樹林日趨萎縮，那稀疏枝丫間清寧的天空正漸漸淡忘鳥語。

兒時的景象如流水落花般一去不返。九歲那年吹蒲公英的地方已被工地覆蓋，鳴蟬集會的午后也開始日漸變得冷清。

自然的衰退更能讓人遺憾和揪心。

時間轟隆作響地向前飛行，記憶無論多么美好，都顯得不合時宜。

我奢侈而單薄的愿想，在重回家鄉后迷失方向。我看到了它因絕望而扭曲的臉，也聽到了它無奈的斷折聲……

3

玉米鋪展的景致呈翡翠狀，那條如鏈子般的鄉間小徑盤繞其間，像幅畫的邊框。花粉成群結隊，收獲的重量將與它的火力成正比。

我看到蚯蚓的腰肢在丈量著潮濕的未來，它們的每一寸前進都是對土地的朝圣，虔誠而溫順。

已經很久沒有贊美陽光了，我知道那一望無際的溫暖里，存滿了希望和喜悅。

殘存的麥秸猶如田野的胡須，只是不再堅硬。

風像一塊塑料布，鼓動著這季節的節奏，配合著農夫、農婦以及拒絕玩泥巴的孩子。

當辛苦由形容詞成熟為動詞時，我發覺自己驕傲了23年的見識，竟薄過一張煎餅。

背對我的祖輩，面向村莊，母親手里的鐵鏟閃現著金光。

4

棧橋邊，海風傳遞著游人的歡笑。為了做個好夢，夕陽把整個身子埋入海洋的胸膛。

我知道有種風景叫做絕倫，也知道有種喜悅必須情不自禁。

人來人往，壓低的潮聲貫通每一粒沙子。我投擲的那枚貝殼，或許可以引發太平洋半納米的激動。

棧橋的靈秀來自洋流的滋養，那種無與倫比的悠然自得，源自對靈魂安寧的追求，源自對生命單純的向往。

我無法做到無動于衷，我要把這美麗的風景烙在心底，把這藝術的視野框進記憶。

永世不忘……

5

計程車將疲勞播散在夜幕下的原野，紫色的星星里埋伏著抑郁，但這并不妨礙我去目測銀河的寬度。

牛郎是不是寂寞，織女有沒有嗚咽？我不相信有鵲橋，而是堅信愛情的彼此抵達不應輕而易舉。

不管是孔雀東南飛，還是梁祝化蝶，我相信這悲劇的劫，比任何一場白頭偕老的包辦都要優美。因為它們具有痛徹心扉的感染力，而不是一部乏味的肥皂劇。

我不知道常人能夠保持愛情鮮度的時效有多久。它或許短過曇花輪回一次，又或許長過海枯石爛吧。

而我們所應留意的是讓愛情保持干凈，讓歲月中少些怨悔，而這跟銀河的寬度無關。

6

三月的心跳揪痛，四月的目光凄迷，五月的風悲壯，六月的雨懷舊。

相片里我們永遠歡聚，現實中我們量變著離別。一杯橙汁灌醉四年的相聚，一支小布丁可以冰封一世回憶。

要彼此分開，漸行漸遠。我們輕描淡寫的背影，讓熟悉欲蓋彌彰，為未來的邂逅埋下伏筆。

教室中錯落有致的聲音已扎根在腦海，鐘樓的指針將繼續旋轉著校園的寂靜。想必舜耕路的熙攘也會因我們的離開而青黃不接吧。

其實談不上悲傷，當濟南退出視覺和觸覺的時候，我們成長的腳印也已隨之印在那段不可回溯的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