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輕輕喊出你的名字

湖南

海 葉

1

清水洗過一樣的天空……

山坡的凹地里，還汪著昨夜的一灘雨水。兩只麻雀，一前一后飛過。柔和的風，拂來泥土和炊煙的清香。

田壟中的那一口水井，似一支無眠的小夜曲，潤著遠遠近近的日子。

冬季池塘上厚厚的冰凌，曾托起過童年的歡笑。那銹跡斑斑的鐵環，已遁隱了頑皮的軌跡。

我愛這生命的搖籃——

想著，它的溫暖。念著，它的甜蜜。

2

對著你，我只想輕輕喊出你的名字。那一刻。寂靜，正沿著山坡滾下來。田野吹來的風，有點濕潤。

我是多年未歸的游子，拉著女兒的小手，忙著把村莊打量。曾經和我一樣高的苦楝樹，已越過了屋頂，灑落一地的碎花，還藏著童年的清香。

記不得了，仿佛就是一剎那間的事。

我的童年奔跑得那么遠。門前石階的青苔很厚很厚，依稀記起隱著胃痛多年的母親，曾把我的臉摸得發疼——

“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在女兒面前，我悄悄地轉過身，在年少時住過的臥房里，輕輕抹去淚水。

3

村頭的桂花又開了。一朵朵的金盞，那么絢爛無瑕。

母親牽著小妹，手挽著竹籃，那股香氣呵，緊跟著她們，不肯松懈。

多么藍的天，仿佛一塊水晶，跌進母親的懷里。

母親彎著腰，扶起那些被風吹倒的豌豆苗，那么安詳。好像她扶著幼小的妹妹，跨過田坎。

一只白蝴蝶，輕盈著細小的身軀，悄悄地把香氣捎來。那些清淡的香氣，拂起母親的心事，悠悠忽忽。

這是多么顯而易見的鄉村場景——

簡單，快樂而又憂傷，卻那么深深激起了我的熱愛！

4

浮現在記憶里的故鄉，猶如一群飛翔而過的候鳥，時不時來回歇歇腳，并留下若干條不知名的小徑。

月光下的打谷場，是故鄉不停吞吐的港灣。那只叫思念的小青蟲，時常把我的靈魂噬咬。

田野，像分娩后的母親。鄉場的寧靜把草垛兒拉近，那些快樂的蟋蟀，喜歡商討著春秋大事。

秋天的村莊，由此敞開了嗓門。

在月光下的打谷場，我枕著大地的胸脯睡去。

一只頑皮的蚱蜢，溜進草垛，躲入夢鄉——

輕悄地把谷香踩翻！

5

山腰。灌木叢，瘋長著一片青翠而寂寞的思念。

浮走的云絮，留下影子，鐫刻出大山的靜謐。

僅是一年的光景，這些青草和荊棘，又蓬勃在周遭。我的腳步，卻無法叩開母親深深的悵惘。

一個游子，靜靜佇立在墳頭。剛懸掛好的冥紙，在風中亂舞。

母親，回到彭家坳，回到您一生的光陰里，我跪下去的雙膝，連著陰陽兩界的出口。

我揮動的柴刀，在清理凈歲月的枝蔓。捧起一把新土，抵御歲月的風雨。

母親，我手掌里悄然隆起的血泡，就是兒子對您最深切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