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嘎卓

甘肅 劉梅花

阿尼嘎卓，雪山的名字。

山上的雪，銀子一樣，終年不化。這連綿起伏的銀白，是山神在海拔四千米打開的經卷。鷹在天空閱讀，山谷里大風吹動經幡，呼啦啦地響。

紫紅長袍的僧人，推開山下天堂寺的山門。門軸吱呀一聲，吱呀兩聲。天堂寺的香爐里煨著柏香。香煙飄繞，是一種淡淡的青色，有點透明，有點接近清風。

一只鳥從天堂寺的墻頭上飛起，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鳥看不見了，只有遠處的阿尼嘎卓，那銀白，多么潔凈，耀眼。紫紅衣袍的僧人瞇起眼，仰望。

還有一只鳥兒，落在大殿檐下雕刻的蓮花瓣上，像一粒繁體的漢字，似曾相識，卻在倏然間叫不出來它的名字。那朵雕琢的蓮花，多么安詳自在，仿佛剛剛從水中飄逸出來。

山寺里梵音飄繞，桑煙漂浮，越飄越遠。遠處的阿尼嘎卓，山頂泊著一顆大大的太陽。在雪山高處，陽光也像銀子一樣，多么圣潔的光芒。

阿尼嘎卓。那座海拔最高的石山腳下，有一叢青草翻越石頭，探出一株纖細的青綠來。早有螞蟻蹲在青草尖上，用一珠露水洗面。洗了很久，那珠露水滾落在地面。

阿尼噶卓，多么安靜，多么空靈，又是多么遼遠寂寞的雪山啊。

牧人騎馬，牛羊散漫，青草頂著冬天的雪。那只山羊，目光柔和，盯著一棵青草看了很久，那草尖的雪，才一點一點融化。牧人伸開手掌，看掌心里的一只蟲子。他看了很久，那蟲子才爬了兩步。他躺在山坡上曬太陽，曬了很久，才翻個身呼呼睡去。

阿尼嘎卓，高高的雪山啊。除了鷹，無法超越這凌空的高度。蕓蕓眾生，因為肩負著重擔，因為有生存的艱難，只能膜拜這樣的高度。阿尼嘎卓，面帶微笑，那銀子一樣的微笑，愿人間吉祥如意。

流云只能盤繞在阿尼嘎卓的半山腰間，那樣的蒼茫。神站在山頂，看著腳下蒼茫的云，像大海一樣波瀾起伏。千里雪山，鷹在高空以詩人的姿勢盤旋，守護。

山下的帳篷，一邊遷徙，一邊回憶。雪山沒有荒草。一茬草尚未衰老，另一茬草已經轉世，飽滿的生命千回百轉。雪山的云不一定是云。有時候云從山上走下來，就是霧氣，四野彌漫，萬物隱秘，萬物返回本真，滾滾紅塵沐浴在蒼茫的仙境里。萬物安靜。

阿尼嘎卓，還有一個名字叫馬牙雪山，多么遼闊陡峭的雪山啊。阿尼嘎卓，有一千個美麗的傳說。阿尼嘎卓，藏著珍珠一樣的野花朵。鷹飛過，翅膀下的風，清涼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