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愛情

王九

第一印象是吃相

10年前，在胡子還沒為人師表、仍是個博士的時候，一度“稀里糊涂”地混成了“北大新青年”網站的CEO。那是當時國內最大的文化類網站，員工全是“帶功”的行家里手，一水兒的文藝青年。

即使是文藝青年，溝通感情的方式也不可避免地“墮入凡塵”，那就是——吃。

文藝女青年阿子，是網站知名電影論壇“電影夜航船”的常客。作為一個熱愛電影的CEO，胡子也經常去論壇上和用戶互動一下，以愛好者的身份“噴”上幾嘴。兩人只聞其噴，不知其人。

兩人的第一次相見，是在一次網友聚會上。胡子穿梭在一桌又一桌神侃著的網友們中間，忽然發現一個姑娘低著頭，無視一桌人的熱烈，專心對話美食。她不太說話，小臉紅撲撲的，夾起一塊牛蛙仔細研究了一番，然后放進嘴里。這個姑娘就是阿子，這個吃相，就是她留給未來夫君的第一印象。

彼時，阿子有男友，胡子有女友。于是，胡子豪爽地當了阿子的干哥：“這片是我的地盤，我罩著你！”

幾次飯局下來，胡子心里有了譜：阿子貪吃、會吃、講究吃，和自己一樣，挺好！

被辣椒、丁香、肉蔻籠罩的異國定情

沒多久，胡子辭去了CEO的職位，留校北大。不到一年，他又被派去巴西教書。在那里，胡子一個人坐擁200平方米的房子，人生中第一次擁有了40平方米的豪華廚房。

吃和玩的時候都挺開心，可一個人晾在異國他鄉，難免孤獨郁悶。于是，MSN上，胡子和阿子升級成了“常聊”網友。又過了一陣，老式電視劇的情節發生在了他們身上：阿子和男友“掰了”；胡子常年在外，也和女友分了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他們，成了對方的“在線垃圾桶”。

時過境遷，胡子反思這一段時不由感慨：“男女雙方互相傾訴，特別危險，很容易把自己搭進去。對方一傾訴，為了安慰人家，你就得把自己往苦里說，這樣人家聽著才舒服。對方心眼兒好，一看你這么苦，她會說得比你還苦。然后，悲情就讓兩個人就湊一塊兒了。”

網聊幾個月后，悲情碰撞出負負得正的效果。他們猶豫了，要不要把對方從網友升級成男女朋友？網戀不新鮮，可隔著半個地球，還是有那么點兒不太靠譜。

胡子說：“我給你弄個學術交流的名義，你來巴西玩一趟。我們要是覺得對方挺討厭的，就好說好散。”阿子爽快地答應了，這個沒出過國、也從沒自己出過遠門的宅女，坐了30多個小時的飛機，帶著一大箱子行李來到了巴西。

打開行李箱的時候，胡子不淡定了。除了他讓阿子買的電飯煲，里面還有一包又一包的調料。除去在海關被扣的花椒，還有辣椒、丁香、肉蔻、草果……除了感動，胡子心里瞬間升騰起了“靠譜”兩個大字。

初到異國，水土不服，阿子病倒。期間，胡子天天做飯伺候。一天，教課歸來的胡子一進門，發現病還沒好的阿子已經做好了一桌子飯菜等著他回來，那是胡子第一次吃家常貴州菜。兩人都吃過了對方做的飯之后，覺得對方不光能聊得來，真要一起過日子也是細致、靠譜的人。能接受對方的食物，竟是如此幸福的感覺。

阿子在巴西待了兩個月，認定了胡子：這輩子就他了！

2005年1月，胡子放棄巴西學校的挽留，回國。1月10日，他抵達北京。1月11日，胡子和阿子迫不及待地在海淀區民政局領了大紅的結婚證。有人說：“1月11日，三個1，都是獨一根，不吉利。”可胡子說：“不是，111，是前生、今生、后世，都是她一個。”

裸什么不能裸了味覺

比起《裸婚時代》里的劉易陽和童佳倩，胡子和阿子“裸”得更為徹底，且一裸至今：沒戒指、沒婚紗照、沒婚禮，當然也沒房子。

兩人的新房，是北大8平方米的單身宿舍。一個雙人床墊往地上一擺，再加一個書柜，就是全部家當。家徒四壁，沒廁所也沒廚房。沒廁所還能忍，可沒廚房，對兩個廚子來說委實是莫大的恥辱！

為了廚房，胡子“豁出去”了，拿著結婚證向組織上遞了個申請。幾個月后，兩人搬到了暢春園公寓——一個升級版的筒子樓：20多平方米，有個小衛生間，廚房兩平方米，只夠一個人側著身子進去，操作臺可以忽略不計，沒有灶，只有電磁爐，各種調料只能懸空擺放。

盡管如此，兩個廚子仍是歡欣鼓舞，立刻戒掉了食堂，開始真正“吃飯”了。對他們來說，只有在家吃飯，才是“吃飯”，在外面不管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只不過是“混了一頓”。

2005年底，胡子成為副教授，把家搬到了蔚秀園公寓，每月租金從工資里扣。這回，他們的房子升級成了40平方米，廚房3.2平方米，一住至今。

物質可裸，味覺不能裸。直到今天，二人也沒送過對方什么貴重禮物。出門在外，給對方帶東西，永遠走“農產品路線”。夏天，若是去了成都或重慶，胡子就會背一包仔姜回來；冬天，西南有最嫩的豌豆尖；去上海時，胡子會冒著被曬成“生煎”的風險，排隊給阿子帶生煎包回來；去廣州時，他會帶回菜市場里最新鮮的燒臘和鹽雞；去臺灣時，他帶回的是5000臺幣一盒的鳳梨酥。

夫妻同心，阿子也一樣。別人去希臘，帶回來的都是藝術品，擺在家里顯得很高級。阿子知道胡子嗜飲各種怪茶，愣是在希臘找到一種至今查不出名字的“希臘大怪茶”背了回來。此茶味道清涼，略帶辛辣，胡子甚喜，每次只舍得揪一小根泡泡。怪茶喝完的那天，他不禁唏噓悵然，這是幸福的唏噓。

胡子在外邊趕飯局時，經常收到阿子的短信。一眾中年男人見之，立刻露出嘲弄的神情：“哎喲，查崗啊？”胡子往往心領神會地笑笑，他知道阿子的短信一般只有如下幾項內容：“上第幾道菜了？好吃嗎？怎么做的？”他們是絕對信任對方、心意相通的美味知己。

美味知己

知己的婚姻，也得磨合。

就拿做飯吃飯來說。胡子和阿子雖然都是廚子，但風格迥異。阿子是個協作型的人，如果有人打下手，就能做得更加行云流水；胡子是個獨行俠，宴請朋友前他會把自己鎖在廚房里，發制干貨、備料、燉湯、擇菜……都是他一個人的事兒，他甚至不希望有人陪著。做飯對他而言，是一個人的自由冥想。

一開始，胡子覺得阿子“事兒多”：“我做飯都不支使你，你做飯怎么非得讓我干這干那？”后來，胡子明白了，在阿子眼里，這個環節你做，那個環節我做，整個一道菜下來，是兩個人共同的勞動，包含著兩人協作的默契和交流。從那以后，阿子做飯，胡子會自覺地打下手：“這道菜有她的創造力和我的基礎勞動，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

結婚前，胡子過得比較“野”，吃飯沒個準點。可婚后他發現，所有和食物有關的生物鐘，阿子都特別準時：早上一定要吃早飯，中午12點要吃午飯。一天，錯過了飯點，胡子還沒一點要吃飯的意思，等他反應過來時，驚了：“我第一次看見一個人錯過了吃飯就哭了，真哭了，還不敢直說是因為沒吃著飯哭的，丟人。于是，她別過臉去，小臉淚水汪汪的。”

胡子一下大徹大悟了：結婚后，過的是兩個人的日子，得時刻顧及對方的感受；飯點對阿子來說，是律令，不容錯過。

6年后，胡子的生活已經完全規律了，他將此稱之為“大好事”：“別覺得遷就對方就是受委屈，婚姻里的磨合，肯定讓兩個人都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