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全
讀楊奎松的書,讓我想起“清道夫”。
常看足球的朋友都知道這個詞,特指足球比賽中承擔特定防守任務的拖后中后衛,職責只守不攻,執行單一的防守補位任務,清除攻到本方球門的一切來球。其實,這個詞是從南美洲的一種魚的名稱而來。被命名為“清道夫”的雜食性魚類,因以各種水底垃圾為食而得名且食量很大。不管是從足球場上的職責來說,還是從那條整天在水里游來游去的魚兒來說,用以比喻楊奎松的學問,都很貼切。
中共黨史學界,做學問的人很多,號稱學問很深的人也很多,但楊奎松這樣的人卻很少。他的學問涉獵面廣——像雜食的魚兒,舉凡國共關系、中共與共產國際、與美國的關系、中共領袖如毛澤東本事的研究,都有著作問世;他的學問作得很扎實——像足球場上拖后的中后衛,如同吸食垃圾的魚兒,對于中共黨史學界研究中出現的史料上的模糊,學風上的浮漂等,都給以清除。所以,在這個領域里,很多人怕楊奎松。因為一旦被他挑出毛病來,大多數人如果不想顏面盡失的話,只好緘口不言。最近楊奎松批評金一南的《苦難輝煌》就是一例——無論寫書還是講話都洋洋灑灑的金教授,對此則毫無回應。
以楊奎松新近出版的《西安事變新探——張學良與中共關系之謎》來說,就是一部典型的“清道夫”式的作品。
西安事變發生七十多年了,鑒于這場事變對中共命運的轉折性意義,研究的著作可以說汗牛充棟;發動西安事變的一大主角張學良,鑒于他在事變后被囚禁的命運,以及他在海外的影響力,海內外對他進行研究的著作,可以說比他10個“等身”還富裕。楊奎松敢在自己的著作用“新探”兩個字,確實需要一番勇氣,因為稍有不慎,就會有浪得虛名之嫌。
要探討“張學良與中共關系之謎”,繞不過去的問題是,張學良到底是不是中共黨員?這是一個海內外學者都關注的問題,因為這直接涉及到張學良為什么會把自己的領袖蔣介石囚禁起來而幫助中共,張學良到底與中共的關系如何?也是學界好像有定論——張學良是中共黨員——的問題。
關于張學良是中共黨員的最權威的說法,來自于參與這段歷史、與張學良有過交往的兩位人士呂正操和宋黎。呂正操當年是張手下的東北軍將領,2001年他在參加張學良葬禮時對閻明復(當年東北軍將領閻寶航之子)說:“張漢公是共產黨員。”宋黎當年在張學良身邊工作過,據他回憶,是從在西安事變前后曾代表中共在張學良身邊工作過的葉劍英那里得到肯定答案的。呂、宋兩人說法,在黨史學界至今盛行。
但在楊奎松看來,這種說法卻不靠譜。他認為,就證據而言,任何回憶,更不要說經過了幾十年的回憶都必須要有相關的文獻資料加以印證才比較可靠,而目前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俄國,僅存的三件可以反映張學良入黨問題的文獻資料,都還不能支持上述說法,更不要說以此來探討張與中共雙方關系的改變了。
在本書中,像這樣扎實的考證比比皆是,很多結論顛覆了既往學界流行的觀點。
臺灣國民黨史研究專家蔣永敬在序言中說:“此一新著不僅運用了大量的檔案資料而有新的發現,同時對于西安事變若干史實作了新的探索。書名定為《西安事變新探》可謂名副其實。”
這不是一般的客套,應是蔣先生的由衷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