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廁問題

乾無古人

像我這種有苦大仇深的成長經歷的，無不對集體蹲坑的年代記憶猶新。當年讀書的時候，條件簡陋，廁所是一字排開的水泥板，每天早上座無虛席，一抬頭就能遇見熟人，倘若遇到偶像親自上廁所，更是三生有幸：喲，您真是視名譽如糞土，90多分的試卷也拿來擦屁股，嘖嘖……一次，我遇到了數學老師。長于數字的他這次大概算失了手，手紙竟然不夠，于是我傾囊相助，從此數學老師對我刮目相看，多年后重逢，仍相視一笑，背后這段交情是無人能比的。

在海外工作的時候，使館駐地的廁所是沖水的蹲便器。一次，幾位新西蘭友人前來參觀，對各種設施贊不絕口。這時，一位女士欲借用洗手間，我引領而去。她進去后卻又出來，表情大為疑惑，再三解釋是去衛生間。我費盡心機才讓她明白，這就是中國特色的衛生間。女士剎那間花容失色，兩眼空洞地佇立良久，場面極其尷尬。就像《潛伏》里的翠平第一次進城如廁一樣，驚駭于廁所竟會如此新奇，以至于完全顛覆了自己的世界觀。

不過，比起我的一位從事外事工作的前輩所遭遇的尷尬來，我碰到的這點事根本不算什么。這位前輩上世紀80年代初曾陪同來訪的美國總統里根一行游覽長城，客人內急要上廁所。待第一夫人方便完畢，女服務員立刻鎖上了貴賓廁所。再三解釋國務卿夫人也是貴賓，講原則的女服務員就是不開門，前輩只好帶著這群尊貴的女賓去上公共廁所。幾個外國老太太哭哭啼啼地互相攙扶著，在搭了幾塊木板的長坑上草草了事。東道主顏面丟盡，為了表示歉意，趕緊把客人拉到工藝品市場上去買虎頭帽。

所以，抽水馬桶真是時代的進步啊。不然，浙江的一家七星級酒店也不會以馬桶蓋的造型問世了。昔日有苦力丁力在上海灘倒馬桶，夢想有一天全上海灘的馬桶都要歸他倒。如今則有慈善家比爾·蓋茨，夢想有一天給全世界都安上馬桶。他一口氣推出了8款馬桶，誓要改善窮國的如廁問題。

廁所問題還掀起了女權運動的新高潮。當美國人民轟轟烈烈占領華爾街的時候，中國女性則遙相呼應，頻頻發起了“占領男廁所”運動，可見如廁已經是關乎人類尊嚴的問題了。

我很多年前就意識到廁所的重要性了。在我生活過的每個城市，我對許多街道的廁所分布都爛熟于心。常常在某個夜晚走出酒館，流連街頭，盡管腳步踉蹌，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找到廁所，仰天長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