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山水畫寫實藝術

陳傳席，博士，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特殊貢獻專家，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法國Queens大學教授。曾任美國Kansas大學研究員。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上海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進入21世紀的山水畫，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如何表現對當代社會生活的感受，探索我們這個時代新的形象，新的筆墨語言，使山水畫藝術與時俱進，是每一個山水畫家思考的問題。

山水畫藝術的發展，成熟于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宋代以后，占主流地位的文人山水畫，其精神內涵是對于現實生活的回避與逃遁，筆黑語言亦日趨柔弱。到清末，形成筆墨技巧的高度程式化，而始終難以突破精神內涵的因循與藝術風格的僵化。

20世紀，隨著國門打開，西方文化的涌入，強烈沖擊了中國古老封閉的社會文化形態。一批批有責任感的中國畫家在題材內容上、形式語言上進行了諸多具有時代意義的探索嘗試。寫實性水墨畫的出現，是20世紀中國美術史上最重要的藝術現象。寫實藝術以比其他方式更強勁的藝術力量體現了20世紀中國的時代精神。20世紀中葉，以李可染為代表的寫實性山水畫，開辟了一條更貼近人們真實情感的新的藝術途徑。李可染兼融中西之長的寫實山水畫藝術成為古典山水畫向現代山水畫轉折時期的豐碑。

當代中國正處于物質與精神的崛起階段，經濟、國力正處于欣欣向榮的發展時期。正在積極搞建設的中國人民，要求于生活和文化藝術的是實實在在的創造與建設，而不是回避。寫實藝術雖不能認為是現代山水畫建設的唯一途徑，但正視現實代表著人類精神的強大與力量。

“寫實主義”作為藝術創作方法，主要指如實地描繪與再現。寫實主義對人類文化的貢獻是偉大的，它的成就輝煌而豐富。現代山水畫寫實藝術目前從語言形式、寫實程度、審美特征等方面還遠沒有達到中國傳統藝術與西方古典寫實藝術的劃時代高度。這就要求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傳統，研究中國傳統與現代山水畫寫實藝術的發生與發展狀況，站在古今藝術大師的肩膀上，革故鼎新，振興當代山水畫寫實藝術。

從整個山水畫發展史看，宋代是我國古典寫實藝術的巔峰階段，也是山水畫史上的一個高峰。宋代山水畫的繁榮興旺，名家名畫數量之多，質量之高，堪稱古今一流，其形式、技巧為中國繪畫的寫實藝術做出了特殊的貢獻。五代宋初，山水畫出現了“皴法”。將“勾線填色”的單線條畫法變成了“復線條”技法，是山水畫藝術走向成熟的一個最具推進意義的轉折。荊浩在《筆法記》中提出山水畫創作要“搜妙創真”，對后世影響深遠。“皴法”的初始是為了忠實地模擬物象而發明的。它的創新、豐富、完善同樣得自“搜妙創真”的創作原則。不同地域的不同畫家與畫派創立了迥然不同的“皴法”。董源山水中描摹江南山石紋理而創造的“披麻皴”與荊浩、關仝等北方畫家的皴法明顯不同。李成既不同荊關，亦區別于董巨，以側筆作圓渾秀潤的線條刻畫山石樹木，墨法精微，獨創了“卷云皴”。郭熙又將之發揚光大，在創作中比李成更多真意，即更寫實，故而“獨步一時”，成為北宋宮廷山水畫的一個主要派別。范寬獨創了“雨點皴”，以直筆短線刻畫關陜一帶高山巨石的特殊體貌，具有磅礴雄偉的氣勢。

宋代山水畫形式技巧的創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在于其精神內涵的發展與變化，對現實生活現實情感的關注取代了對宗教的迷戀與對虛幻天國的向往。自然山川遼闊博大，風貌形質各異，社會生活多彩多姿，層面豐富。這一切使山水畫題材內容不斷擴大與深化。杰出的畫家，不僅師法造化，而且將自然山川的特性與人的現實生活結合起來。如行旅、山居、漁樵、耕讀等均反映了當時社會生活的某種風貌。“氣象蕭疏，煙林清曠”，“峰巒深厚，勢伏雄強”，也不僅是對自然山川固有特色的忠實描摹，還蘊含著當時人們的精神崇尚選擇與畫家個人不同的審美眼光。

宋代已蓬勃發展起來的山水畫寫實藝術最終未能成為傳統山水畫的主流得以繼續發揚光大，因中國歷史發展的必然與偶然因素交錯所致。今天我們站在歷史的高度，理智客觀地反省傳統，可以清醒地認識到，集中體現著中國優秀筆墨藝術的山水畫，不僅有其高度成熟的寫意傳統，并且有著輝煌而獨特的寫實傳統。寫實藝術對于山水畫藝術的創新、成熟與發展起著不可忽略的源頭和推進作用。

中國畫藝術具有很強的民族性、自律性。20世紀的山水畫變革，主要通過以復古為革新，與借鑒西方寫實藝術改造傳統兩種途徑。前者推崇宋元繪畫之風，扭轉了對傳統的偏狹理解，促進山水畫以更大范圍繼承與借鑒傳統，如金城、陳少梅、黃賓虹等，后者則融合中西藝術手法，堅持把山水畫創作與現實生活、政治責任感聯系起來，如李可染、兩代嶺南畫派的畫家、長安畫派的趙望云、石魯等。他們在強化寫生觀察、吸收外來藝術等方面的探索為20世紀山水畫的發展都作出了重要貢獻。李可染山水寫實藝術在筆墨藝術與真切的現實感受結合方面，在當代意境、語言形式的創新等方面，使當代山水畫寫實藝術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綜上所述，山水畫寫實藝術在當代的繼續發展創新，是中國現實的需要，也是山水畫藝術原創力傳統的合理發展。振興當代山水畫寫實藝術，需要繼續進行形式語言的創新探索。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使世界各民族之間的文化開放與交融成為新的時代特征。相對于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畫壇，當代中青年畫家對外來藝術因素的融入，具有更自然、更客觀也更成熟理智的態度。現代美術教育使新一代山水畫家中的大多數人具備很好的造型能力，而弱于傳統筆墨功力。這就需要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傳統藝術，加強對筆墨語言的錘煉與修養，使筆墨藝術在山水畫寫實藝術的創新中繼續發揮其獨特的優勢。發展具有時代精神和民族特色的山水畫寫實藝術，首先需要我們具有真誠的責任感。為時代而創作，為祖國的繁榮與幸福生活而奮斗著的人民而創作，是寫實藝術所擔負著的神圣責任。

（編輯 劉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