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

文若溪

愛情是朵燦爛的花，在寧梅遇見杰的時候，那樣盛開過，且在她以后的生命里再也不會出現，只是，杰那時候的輕易舍棄，讓寧梅的愛情早已受了傷，又怎么能夠讓心鮮活？

一

寧梅沒有想到今生還能再遇到杰，就在同一條街。

這世界很大，大得一個人也許窮盡一生都未必會遇得到想遇到的人，可是這世界又似乎很小，會在那么多年之后，寧梅和杰在小鎮早已變化了的，同一條街遇見，即使他們都已經改了容顏，但就在四目相對的瞬間，還是認出了彼此。

認識杰的時候寧梅正愁腸百結，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工作只是上了個不好不壞的大學后順理成章的一件事，但她卻一直提不起興趣。在這樣每天平淡如水的重復中，內心一直糾結、憂郁著。

她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么職業、能干什么職業，也許，以后會跟鄰居、同學一樣嫁個人，生個孩子，每天鍋碗瓢盆里吵吵鬧鬧，她不知道，也很害怕。跟一個陌生的男人過一輩子，在寧梅想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只是那天，在這小鎮，這條街卻遇到了杰，一切全都變了樣。

也許是父母太寵了吧，寧梅一直有點任性，一直認為生活就是應該按照自己喜歡和不喜歡來運行的。

所以，當那天早上，夏天，一個梅雨時節的某一天，她不顧身后母親的叫喊自顧自地穿了很少的衣服就出了門。

只能說夏天的天氣猶如孩兒的臉，說變就變，一陣風雨后卻像秋一樣涼了很多，氣溫驟降，看著寧梅凍得發紫的嘴唇，同事勸她上街買件厚實的衣服，于是，她上了街，于是，就遇上了杰。

二

杰是陪女朋友來的，就了下雨的浪漫。

可是在衣店的門口，不喜歡吃早飯的寧梅，在臨近中午、在冷風冷雨中敵不過饑寒的侵襲，一陣眩暈而蹲在了衣店的走廊下自己取暖。或是雨天的顧客太少、或是她有點弱弱的樣子太過招眼，杰走過來詢問。

是他高大、厚實的樣子給了她踏實的感覺，還是她孱弱、像受驚小兔的模樣讓他不忍不顧，杰不顧女友不耐煩的叫喊，堅持要送寧梅回單位，他說他真的很不放心，盡管寧梅很倔強地道著謝，說著不用的話。

沒有想到，第二天杰竟然打了電話到辦公室，詢問寧梅有沒有上班。

她故作平靜地聽著同事八卦地說著杰的情況，他從外地回來休假，他已有一個訂婚兩年的未婚妻，他們家的種種情況，一邊卻在嘆息，這些與她有什么關系呢？這世界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又何必在乎太多？

可是他莫名地讓她溫暖，好像早就認識一樣，沒有陌生的感覺。

所以，當他再一次打電話來，問她是不是應該感謝他的幫助而一起吃個飯時，她竟然很順從地聽了他的安排。

沒有距離感，沒有任何的不適，就像很多年前就認識了一樣，他們邊吃著小鎮的炒飯一邊閑聊著。

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他說他的抱負，他的理想，他世交、順理成章的女朋友。寧梅應和著他，有什么呢，就像太多看過的小說一樣，他以后的應該是結婚、生子，過著很富足而又幸福的生活吧。

她游走的神思，被他突然抓住的手，嚇得回了神。他盯著寧梅怯弱、莫名憂郁的雙眼、蒼白的臉龐，用力地說著：給我一個機會，一個了解彼此的機會，好嗎？

甩開門，寧梅一句話都沒有回答，走出了那家食店。他怎么可以，一個有著婚約的人，對一個陌生的女孩說這些露骨的話。

緊追上來的杰，用力拖住寧梅讓她聽他的解釋，但是，寧梅不想讓他看到她莫名流下的、滿臉的淚水，狂奔而去。

三

寧梅有點大大咧咧，又似乎有點太過細膩，不知道自己的愛情會是什么模樣，甚至對于男人總有一種天生的距離感，她害怕因為男人而受到傷害，就這樣拒絕著。

可是，為什么會唯獨對他有著想接近的沖動，他的眼神像能讓她游離的思緒安定下來，也許，愛情就是跟一個人在一起沒有理由地感到快樂吧。雖然，這世上很多注定分了屬于和不屬于。

寧梅想，她跟杰就屬于那種不屬于吧。

可是，當一個星期后接到他的信時，她還是沒辦法淡漠而給他回了信。

杰的信沒有過多的解釋卻讓寧梅看得淚流滿面，他說她的寧靜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快樂，她的溫婉和細致讓他無法舍棄，她莫名的憂郁讓他心疼，讓他想用盡力氣保護，而他的女友從來不會給他這種感覺，他和她在一起總是很累。

而他溫柔背后濃濃的男人氣息是那么合寧梅的心意，就在那個雨天，他伸出強有力手的那一刻已無法將他忘記。

四

寧梅和杰的交流是那么契合，就像彼此早已了解過的一樣，很多觀念、很多喜好是那么地相似，文字裝不下的思念會化作杰回鎮頻率的增加，就這樣時而濃情地相牽于無人的角落，時而把彼此隔了很遠很遠，只是卻無法說出那一個“不”字，他和女友的婚事也以種種理由一拖再拖。

小鎮畢竟很小，他刻意的疏遠女友，寧梅因愛而紅暈的臉龐，郵遞員頻繁的腳步，他們偶爾被熟人撞見的相遇，終于，風起而云涌，他的女友出現在了寧梅的單位里。

寧梅和杰的濃情在沒有只語片言的交待下戛然而止，杰沒有給寧梅再寫一個字，也沒有說一句再見的話，而寧梅亦不會再去追問為何，有些痛也許再痛一些就沒有感覺了。而太陽每天依然會升起，不會因為任何人的來來去去而罷工。

從此以后的寧梅，倒是知道了自己應該干什么、能干什么了，她收起了太多的神游，捧起了睡了很久的書本，那些個該做的生存之事，也許才是生活的重要之處。

她，只是個平凡的女子，當然應該過著平凡的日子，愛情也許是個跟日子沒有關系的東西，不是嗎？

所以，當別人介紹老公時，沒問太多寧梅就很快地答應了，有時候，對于日子來說，跟什么人過應該都是一樣吧。

雖然，很多時候，總是不知不覺地會想起他，想起跟杰在一起的時光，所以，對于這條街她總是望而卻步著。

很多年后，寧梅偶然回娘家，卻因女兒的吵鬧而不得不踏上這條街，小鎮早已變了模樣，但這條街依然蜿蜿蜒蜒，依然而在，即便是更添繁華。

眼看女兒調皮的奔跑，差點撞在停在路邊一輛轎車剛剛啟開的車門上，嚇得寧梅大叫一聲疾跑而去，卻與走出車的男人四目相對。

寧梅無法那么決絕地拒絕杰痛楚而又懇求的眼光，也無法真正無視自己心中涌起的波瀾，原來，在自己的心中從來沒有能夠忘記得了杰。

也許是為了想看看杰作如何的解釋，也許是自己的心無法拒絕那愛情的召喚，總之，寧梅應了杰的要求給了他手機號碼。

城市的夜空，霓虹閃閃，再次隔桌而坐卻已物是人非，不再是那個小鎮、那條街、那個小食店，而坐在迷人燈光和音樂聲中的寧梅已不再閃了羞怯的光。

她故作平靜而又優雅地攪動咖啡杯里的液體，帶著淡漠的、平靜的微笑。倒是杰，好像沒了當初那種能取舍一切的氣息，眉眼間多了幾分滄桑和疲憊。

他說，他沒有勇氣再見寧梅，為他當年不負責任的退卻，他無法抗拒家庭的力量，所以只能懦弱地不給只語片言。

聽著他的話，寧梅拼命地留住眼淚在氤蘊的咖啡霧氣中而不讓掉下來，他怎么會知道，她不怪他做任何的選擇，卻在意他沒有好好跟她說一聲，就這樣把她獨自丟在風中哭泣，那個風吹的悲涼,又怎是一句“對不起”，能夠撫慰隱忍了一輩子的傷。

所以，當他說他打聽到她過得并不是很好，她跟丈夫時常吵鬧，以及她貧窮的生活讓他心痛，他一直想找機會彌補，希望她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來過，無論杰現在離自己的生活有多遙遠，他的這些話語還是勾起了寧梅深藏的種種酸楚，而終于讓淚靜靜地落在杯中。

五

愛情是朵燦爛的花，在寧梅遇見杰的時候，是那樣盛開過，且在她以后的生命里再也不會出現，只是，杰那時候的輕易舍棄，讓寧梅的愛情早已受了傷，又怎么能夠讓心鮮活？

輕輕撥開杰抓住的手，打斷他說他已離婚，問寧梅是否再給一個機會的話語，寧梅輕聲說，“我要走了，女兒和老公在家等我呢。”

只是啊，那心為什么會如此地痛！

那心，為留在身后的杰而痛，為那曾經的愛情而痛，為自己而痛，但是她卻不能夠讓曾經受傷的愛情，再去傷害生活，杰，能懂得嗎？即便讓愛重來，又能有多少溫度來面對曾經留下的傷疤！

身后煽情的歌聲在唱，“如果下輩子我還能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輕輕掩上門，寧梅的淚肆無忌憚地狂涌而出，為門內的杰，為門外的自己，為那個深藏的故事和早已流逝不見的歲月，那一條他們早已遠離了的街。

抬頭看天空，繁星點點，和了遠處眩目的霓虹，夜空清明如洗，空氣清新怡人，明天應該是一個晴天，全家也該逛一次公園了吧。

夜色中的寧梅，擦干眼淚，轉身急匆匆向家奔去。

（編輯 王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