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經濟發展應轉變增長模式實現適度多元

郭永中

(北京大學港澳研究中心澳門理工學院社會經濟與公共政策研究所)

1999年澳門回歸至今已有11多年的時間，在這11多年的時間里，澳門的經濟發展與回歸前相比，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更引起了國際社會廣泛的關注。澳門回歸前，GDP的增長率連續四年為負增長，即1996年GDP的增長率為－0.4%，1997年GDP的增長率為－0.3%，1998 GDP的增長率為－4.6%，1999年GDP的增長率為－2.4%。澳門回歸后，經濟增長不僅一舉扭轉了連續四年負增長的被動局面，而且2002—2008年連續七年GDP的增長率呈現雙位數的高增長。澳門回歸11多年來，澳門目前的GDP不僅是回歸時的10倍，而且人均GDP已超過香港躍居亞洲第二位。推動澳門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因素是什么?澳門經濟增長的模式是什么?未來5年或10年澳門的經濟是持續高增長還是出現下滑?特別是博彩業一業獨大的單一經濟增長模式，盡管對澳門的經濟增長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是這種單一的經濟增長模式的風險也愈來愈高，更對澳門未來的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帶來了一定的阻礙作用。本文認為，澳門要保持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就必須轉變經濟增長模式，加快實現經濟適度多元發展。

一、澳門產業結構現狀解析

解釋澳門回歸以來經濟持續高增長的原因，就必須研究澳門的經濟增長模式;而要深入研究澳門經濟增長的模式，就必須要從澳門的特殊的產業結構入手。

澳門回歸前的產業結構主要包括傳統的三大產業，按照澳門統計暨普查司的分類，第一產業包括采石業、農業和漁業，第二產業包括采礦業、制造業、電力、氣體及食水業和建筑業，第三產業包括批發及零售業、維修業、酒店業、餐廳及酒樓業、運輸、倉儲、通訊、金融保險、不動產、租賃、商業服務、公共行政、社會服務、個人服務、博彩業等。但到20世紀80年代末，第一產業中的農業已經消失了，保留下來的采石業和漁業所占的比例也是微乎其微了，而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幾乎占據了生產總值的全部。澳門統計暨普查司公布的1989年的數據顯示，第一產業的比重可以忽略不計，第二產業所占的比重為31.8%，第三產業所占的比重為68.2.%。也就是說，到1989年，在澳門的產業結構中已經只有第二和第三兩大產業，第一產業已經名存實亡了。

澳門1999年回歸至今，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情況見表一。

表一:1999—2009年澳門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

從表一統計的數據來看，1999年，第二產業在本地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重為16.79%，到2009年，第二產業的比重為11.04%，11年的時間第二產業在本地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重下降了5.75個百分點，平均每年下降0.52個百分點;與此相適應，第三產業則由1999年的83.21%增加到2009年的88.96%，即11年間上升了5.75個百分點，平均每年上升0.52個百分點。這正好證明，澳門回歸以后，由于2002年澳門特區政府開放了賭權經營制度，引入競爭機制，徹底打破了博彩業長期以來存在的壟斷局面，推動了澳門博彩業的爆炸式發展，導致了以博彩業為主導的第三產業的迅速崛起、第二產業進一步萎縮的結局。因此，我們可以看出，1999年澳門回歸以后，由于第二產業進一步萎縮，以博彩業為主導的第三產業迅速崛起，從而導致博彩業一業獨大的單一產業結構的形成。這種經濟增長模式不僅給澳門未來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越來越大的風險，而且其負面效應也愈來愈明顯，更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

二、澳門博彩業“一業獨大”的經濟增長模式

澳門回歸11多年來，經濟高速增長，本地生產總值從1999年的473億澳門元增至2008年的1718.7億澳門元，人均GDP由1999年的13844美元增長到2008年的39036美元，人均GDP超過香港，成為亞洲第二。其中第三產業特別是博彩業的迅猛發展為澳門經濟增長作出了重大貢獻。10年來澳門經濟高增長的軌跡可以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1999—2002年是起步階段、2003—2007年是高速增長階段、2008－2009年是穩定增長的發展階段。下面我們對這三個階段經濟增長的軌跡進行簡要的闡釋。

1999—2002年是澳門經濟增長的第一階段，其GDP的增長率①澳門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對GDP的增長率的統計有名義增長和實質增長兩種統計結果，本文GDP的增長率數據全部采用了實質增長率。、本地生產總值、人均本地生產總值見表二。

表二:1999—2002年澳門GDP的增長情況

從1999—2002年這四年澳門GDP的增長率來看，1999年GDP的增長率為－2.4%，而2000年GDP的增長率突然達到5.7%。盡管是一年的時間，但是經濟增長率發生質的轉變，由原來的負增長轉變為正增長，經濟增速十分顯著。2001年的經濟增長率盡管有所下降，但是仍然保持2.9%的正增長。2002年與2001年相比，經濟增長速度不僅突然加快，而且增長率竟高達10.1%的雙位數。

2003—2007年是澳門經濟增長的第二階段，其GDP的增長率、本地生產總值、人均本地生產總值見表三。

表三:2003—2007年澳門GDP的增長情況

從這個階段的澳門經濟增長來看，無論是GDP的增長速度，還是人均本地生產總值的增加，都在澳門經濟發展的歷史上創下了驚人的紀錄。GDP的增長速度從2003年的14.2%，到2007年竟然達到26.0%。五年的時間，GDP的增長速度每年都翻一番，這在世界經濟發展史上都是一個奇跡;人均本地生產總值的增加也是這樣，五年時間竟然也翻了一番。

表四:2008—2009年澳門GDP的增長情況

2008年，由于受到美國次貸引發的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以及內地收緊自由行政策，GDP的增長與2007年相比有所放緩，但是2008年GDP的增長仍然高達12.9%，人均本地生產總值39416美元;2009年，由于金融海嘯的不斷蔓延，對澳門造成的影響更加顯現，2009年GDP的增長與2008年相比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負增長，其增長率下降為1.3%。可見，由于國際環境的變化，從2008年開始，澳門GDP的增長進入一個比較緩慢的增長階段。

在1999年到2009年澳門經濟高速增長中，博彩業作出了突出貢獻。澳門回歸11多年來，博彩業發展規模突飛猛進，博彩收入年年創新高。目前，澳門的博彩收入不僅超過了美國拉斯維加斯的博彩收入，而且成為世界博彩收入最高的城市。根據澳門特區政府博彩監察協調局統計的數據，2002年，澳門只有澳門博彩股份有限公司一家經營博彩業，其賭場數目僅11個，到2009年底，澳門有6家博彩公司，其賭場數目達到33個。①澳門特區政府博彩監察協調局2002—2009年統計數據。2002年，澳門博彩總收入(毛收入)是234.96億澳門元(當年澳門當地生產總值548億澳門元)，此后逐年遞增，2009年，博彩總收入(毛收入)是1203.83億澳門元(當年澳門當地生產總值1693億澳門元)，2010年，澳門博彩總收入(毛收入)更是達到1883億澳門元。②澳門特區政府博彩監察協調局2002—2010年統計數據。總之，澳門回歸11多年來，澳門博彩業的發展速度和發展規模，不僅在澳門歷史上是史無前例的，而且在世界博彩業的發展史上也是罕見的。博彩業的迅猛發展是推動澳門經濟11多年來持續高速增長的直接動因。

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加快實現經濟適度多元

澳門回歸11多年來，博彩業一業獨大的經濟增長模式為澳門的經濟增長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這種單一的經濟增長模式帶來的風險也愈來愈大。對外依存度越來越高的弊端已經顯現，2003年突然爆發的SARS和2008年金融海嘯，對澳門博彩業“一業獨大”造成了沉重打擊，其教訓是深刻的。究其原因，一句話，就是澳門博彩業“一業獨大”的單一經濟增長模式發展的必然結果。當前，澳門經濟社會經過11多年的高速發展，特區政府在財力、人力、物力等方面已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特區政府的管制水平和施政能力也有了顯著的提升，轉變經濟增長模式的條件已經具備，時機已經成熟。

首先，只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才能促進經濟適度多元。這是澳門回歸11多年來，經濟社會不協調發展的實踐得出的基本經驗和教訓。多年來，“一業獨大”的博彩業在澳門經濟社會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為澳門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我們應清晰地認識到，澳門回歸以來，產業發展不協調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博彩業“一業獨大”的產業結構存在較大風險性，并且愈來愈成為制約澳門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一個瓶頸。根據澳門統計局最新公布的產業結構調查，2009年以博彩業為主導的第三產業占本地生產總值比重上升至88.96%，而第二產業占本地生產總值比重則下降至11.04%。①澳門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2009年澳門產業結構》，第4－5頁。可見，由產業結構嚴重失衡導致的澳門經濟社會發展不協調的問題愈來愈嚴重。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澳門經濟社會發展的失衡問題，2009年3月，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十一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指出:“要盡一步加強內地與港澳的合作，鞏固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②中央政府門戶網站www.gov.cn，2009年03月16日 ，來源:新華社。2009年12月20日，胡錦濤主席在澳門回歸祖國10周年的慶典活動暨澳門特別行政區第三任行政長官就職典禮上發表的重要講話中明確提出，澳門“在今后的發展中，要更加注重發展的全面性、協調性、可持續性，切實提高澳門抵御各種經濟金融風險能力。要繼續加強和完善對博彩業的管理，努力推動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③胡 錦濤2009年12月20日在澳門回歸祖國10周年的慶典活動暨澳門特別行政區第三任行政長官崔世安就職典禮上發表的重要講話，《澳門日報》2009年12月21日第A02版。只有切實轉變經濟增長模式，堅定不移地走經濟多元化的發展道路，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澳門博彩業“一業獨大”所造成的產業結構單一和對外依存度高的風險問題，才能切實提高澳門抵御各種經濟金融風險的能力，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澳門經濟社會發展的全面性、協調性和可持續性問題。

其次，只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才能促進澳門社會全面進步。澳門回歸11多年來，盡管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人均GDP2008年達到39416美元，僅次于日本位居亞洲第二，但是社會各項事業發展與發達國家和地區相比還有很大差距，最為嚴重和突出的問題是教育水平十分落后，導致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各類人才十分缺乏，特別是教育、科技、文化、法律和醫療衛生等方面的高級人才嚴重短缺。澳門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2010年12月底統計的就業人口教育程度資料顯示:從未入學的就業人數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為4.5%，小學文化程度的就業人數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為17.4%，初中文化程度的就業人數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為27.2%，高中文化程度的就業人數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為28.2%，大專及大專以上文化程度的就業人數占就業總人口的比重為22.7%。④澳門特區政府《2010年就業調查》資料，澳門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2010年出版，第42頁。2009年12月20日，胡錦濤主席在澳門回歸祖國10周年的慶典活動暨澳門特別行政區第三任行政長官就職典禮上發表的重要講話中明確提出:“不斷提升澳門的競爭力，最關鍵的支撐因素是人才。要著眼長遠，增強緊迫感，大力發展教育、科技、文化事業，培養造就一大批澳門社會發展需要的政治人才、經濟人才、專業人才以及其他各方面人才。”⑤胡錦濤2009年12月20日在澳門回歸祖國10周年的慶典活動暨澳門特別行政區第三任行政長官崔世安就職典禮上發表的重要講話，《澳門日報》2009年12月21日第A02版。由此可見，澳門要實現社會各項事業的全面進步，一方面，必須加大對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投入的力度，培養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各類人才;另一方面，必須深刻認識到轉變經濟增長模式的重要性，加快促進經濟適度多元發展。

第三，只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才能與內地開展更廣泛更緊密的經濟合作。由于博彩產業的特殊性和單一性，決定了澳門長期以來在與祖國內地的合作中找不到可以進行深度合作的產業，導致澳門在區域合作中一直處于被動地位。澳門特區政府和社會各界為此作了很多努力，但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我想無論澳門特區政府，還是社會各界人士，都應該好好地進行反思，為什么中國內地擁有13億人口的市場規模，難道就找不到與澳門進行長期深度合作的產業?道理非常簡單，因為澳門只有博彩業而沒有其它產業。因此，澳門要想加強與祖國內地更廣泛和更緊密的合作，特別是在區域合作中尋找商機，進行產業間的深度和長期合作，必須轉變經濟增長模式，走經濟多元化的發展道路，充分利用“一國兩制”的制度優勢，培育新的產業，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更好地促進澳門經濟社會的多元化和可持續發展。

第四，只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才能贏得中央政府更多的政策支持。澳門回歸以來，中央政府為了支持香港和澳門的經濟社會發展，在“一國兩制”的制度安排下，在WTO的規則下，率先在港澳兩個特別行政區實行了最緊密的經貿安排，簡稱CEPA。CEPA的安排是中央政府為了香港和澳門的經濟發展而進行的制度創新。特別是在港澳開放自由行的政策，促進了澳門博彩旅游業和澳門經濟的高速發展。澳門今天的經濟繁榮穩定，社會和諧，居民安居樂業，客觀地說是與中央政府對澳門的政策支持密不可分的。當然，澳門作為中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中央政府的積極支持不僅是應該的，而且更是毫無疑問的。問題是，中央政府長期對澳門的政策支持，特別是自由行政策會一直持續嗎?這是需要我們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澳門只有堅定不移地走多元化的發展道路，才能在政策上贏得中央政府更多更好的支持。2008年內地四川發生的汶川大地震和金融海嘯的突然爆發，對內地的經濟發展造成了很大沖擊，中央政府在分析了國際和國內形勢發生巨大變化的情況下，開始逐步收緊自由行政策，由于自由行政策的收緊和金融海嘯的蔓延，澳門的博彩旅游業發展再次受到了嚴重的沖擊。事實上，盡管內地遭受汶川大地震和金融海嘯的雙重打擊，但中央政府還是始終牽掛著澳門的經濟和社會發展。2009年1月習近平副主席代表中央政府來澳門考察和訪問時指出:澳門經濟要適度多元化。習近平明確指出:“澳門社會各界從此次金融危機的沖擊和影響中也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澳門要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必須走多元化的發展之路。”①習近平2009年1月10日在澳門訪問考察期間發表的重要講話，《華僑報》2009年1月11日。2009年3月，溫家寶總理在十一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更加明確提出:“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可以說，這不僅是中央政府對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戰略上的又一次更大更有力的政策支持，同時也是時代賦予澳門的歷史使命。

第五，只有轉變經濟增長模式，才能發揮“一國兩制”的政治優勢。澳門不僅有“一國兩制”的制度優勢，同時還有“一國兩制”的政治優勢。澳門只有把“一國兩制”的制度優勢和政治優勢同時發揮好，才能夠保證澳門經濟社會全面、協調和可持續發展。澳門回歸以來，博彩旅游業的高速發展，經濟持續高增長，只是充分發揮了“一國兩制”的制度優勢，但“一國兩制”的政治優勢發揮得還不夠充分。中央政府希望澳門能夠把“一國兩制”的制度優勢和政治優勢都充分地發揮好。為此，國家在制訂“十一五”規劃中，對澳門未來五年的經濟發展明確提出兩點:“一是支持澳門發展旅游等服務業;二是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盡管只有短短兩句話，但是卻深刻地揭示了澳門經濟的特征與可持續發展的思路。可見，中央政府支持澳門經濟發展的思路是清晰的、定位是準確的、態度更是堅決的。

總之，對于澳門轉變經濟增長模式、堅定不移走經濟多元化的發展道路，中央政府不僅會在制度上、政策上給予支持，而且在政治上也會給予支持。特別是中央政府在開發橫琴問題上對澳門的有力支持，就充分體現了中央政府從“一國兩制”的政治優勢的戰略高度，支持澳門促進經濟社會多元化發展，為澳門今后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留有更大、更多的發展空間。2009年12月20日，胡錦濤主席在橫琴島親自主持了澳門大學新校區的奠基儀式，國務委員劉延東在奠基儀式致辭中提出:“澳門大學一定會把握機遇、趁勢而上，實現新的跨越，為特別行政區的經濟適度多元發展和社會事業的全面進步作出重大貢獻。胡主席希望澳門大學建成一所具有一流設施、一流師資、一流人才、一流成果的世界一流大學，為澳門特別行政區的人才培養和經濟社會發展作出貢獻。”②劉延東2009年12月20日在橫琴島出席澳門大學新校區奠基儀式的致辭，《澳門日報》2009年12月21日第A4版。澳門應充分利用開發橫琴的契機，把促進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這步棋走好，創出一條具有澳門特色的多元化發展之路，為澳門的經濟社會的健康、安全和可持續發展作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