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歸舟
創業家天生是“論述框架”破壞者
從事金融、營銷、服務這些行業的人,如想提升,必須讀很多的財經、管理類書籍,年年歲歲,家里定會堆滿這一類中外著作。
如今回想起來,這么多年來用心地閱讀了如此多的財經企管書籍,竟然有一種“投入與收獲不成比例”之感。為什么這么說呢?
首先是這些應時的財經書多半不耐久讀,許多出版時號稱的“最新觀點”,不是被時間推翻,就是后來被另一個“更新觀點”取代。其次,它們為了搶占市場商機,多半突出業界的某一個流行議題,結果事后當然就看出了它的不足。第三,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它們讀起來多半毫無感情上的共鳴,好像感冒吃阿司匹林一樣,每個人只要吞上一顆商業“處方”,不管哪個國家哪個公司,似乎都有效。但每一個企業家思考的方式相同嗎?每個人自我選擇的創業價值相同嗎?
在美國或歐洲流行的商業概念,到了中國可能完全水土不服。
普天之下,有哪個著名創業家是因為看了財經書而創業成功的?至少,我沒有找到。
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一則有關比爾·蓋茨讀書的報道,這位曾經連續13年蟬聯世界首富的富豪居然是一位不讀財經書的CEO,他唯一看的、勉強算得上的財經類書,是一本由上世紀20年代美國通用汽車傳奇總裁艾爾弗雷德·斯隆(Alfred P. Slone Jr.)在1964年出版的傳記,名叫《我在通用的那些日子》(My Years with General Motors)。
蓋茨不讀財經書,顯然是成為優秀經營者的重要原因之一,起碼他可以省下很多的時間,把心力集中在最重要的事務上。此外,別忘了,他也是兩本暢銷書的作者:《未來之路》和《未來時速》,他對于出版市場舊酒裝新瓶、追求盈利增長的手法應該知之甚詳。
但最直白的話,還是他所說的:創業家哪有看財經書而創業成功的?創業家一定是根據自己的夢想、市場的欲望、技術的能力、資源的多寡來判斷出手的時機,抉擇產品的開發,創業家天生就是出版物“論述框架“的破壞者。
絕世CEO的文學需求
蓋茨本人的創業史其實就是很好的例子,他第一次寫個人電腦的DOS操作系統(Windows前身)時,市面上哪有財經、技術書籍預言PC會有一天取代大型主機。他推出游戲機,開軟件公司涉足硬件產業先河,也沒有哪一個財經書籍作者敢事先對他指點迷津。
既然“微軟下一步怎么走”都沒有人可以想,沒有人有能力分析、推測,那蓋茨何必去看這些財經、技術書。
這么說,我們今天起就不必看書了嗎?那也未必,蓋茨擺在床前案頭的那本《我在通用的那些日子》,就透露了一絲可讓出版社喘口氣的信息——即便絕世CEO,也有尋找啟蒙導師(mentor)的時候。
每一位經營者總會碰到指責、落寞、彷徨的時刻,他們在療傷時總希望有人可以給予啟示,這答案未必是一個公式、概念,但卻很可能是勇氣、果敢、智慧、堅持、自省……而啟蒙老師正可以用己身的經歷,鼓舞或開示這樣的閱讀者。翻翻《我在通用的那些日子》,艾爾弗雷德·斯隆以一個外人之身(通用并非他創立,而是Durant家族),對內要改革尾大不掉的傳統架構、搶救急速失血的財務缺口,對外要和當時推出T型國民車而紅透半邊天的福特汽車殊死競爭,他如果沒有一種神圣的使命感,如何撐過漫漫長日?事實證明,斯隆果真成為一代梟雄,不僅他導入的“公司部門制”被寫入20世紀每一本企管教科書,麻省理工學院(MIT)用他的名字成立管理學院,他發揚Durant未竟全功的“多品牌車型”(由雪佛蘭到別克)營銷模式,也把福特的“鐵血長城”擊潰。這樣一位人物的故事,不是和蓋茨后來做的事很像嗎?“用一種理性、積極的方式,將他(斯隆)競爭的理念全部模塊化,讀來令人振奮”,難怪蓋茨大方允許出版商在《我在通用的那些日子》這本書的1990年版封面上,用他的評語來大做廣告。
最出色CEO善于吸收文學養分
過去職場認為讀文學書是浪費時間,蓋茨的例子顯示:讀企業家傳記比讀一般的管理書受用。
放眼目前世界最出色的CEO,都是吸收文學養分的高手。比如“半導體教父”、Intel創始人之一安德魯·葛洛夫,他的匈牙利、猶太血統注定他是傷痕文學的熱心讀者,也難怪他會想出“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唯被迫害妄想者得以幸存)這樣的書名(中文書名《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曾任惠普公司CEO的卡莉?菲奧莉娜,大學念的是中世紀歷史和哲學,當年她執筆的“擦亮惠普老靈魂”就職信,就比老掉牙的“告員工書”要扣人心弦得多。
在商業社會里,除讀傳記外,還該讀文學。特別是在制造業升級轉型的時期,企業家更應該通過文學來提升自己,才能進入知識經濟的海洋,和國際大公司競爭。這個道理其實簡單無比:在制造業領域里,講究邏輯的科學知識當然是顯學,因為它直接左右成本和技術水準;但是在服務的領域中,你要獲得消費者認同,靠的卻常是一種依賴訴諸情感(或好感)的非邏輯、非線性知識,蘋果為什么這么火?恐怕喬布斯不是靠著讀企管書或電磁學弄出來的,而哪種類型書最能直接溝通人類普遍的情感、又彰顯各地文化個性?當然是文學。
當我們要把產品賣到中南美洲,你不妨看一下馬奎茲的小說,就知道“硬件的個性”比“硬件的價格”更重要;要打開歐洲市場,先讀讀卡謬、卡夫卡或君特·格拉斯的作品,也或可了解那塊大陸的文化其實來自好幾個民族的文化傳統,不是某一個經營策略就可通吃的;至于最難打入的日本市場,村上春樹的小說總該看看吧,他的那本《日出國的工廠》既是文學,又是田野企管書的有趣混合,要不然的話,夏目漱石、川端康成的小說讀一讀,你也可知日本人對細節和得體服務的苛求,自古皆然。
讀文學書的最大好處,就是它們皆由人性出發,兼及文化的絢麗多彩,可不時充當經營者啟蒙導師的角色。
當文學與科技相遇……
文學之美,在文辭、在意境。當文學與科技相遇的時候,經典作品不會寂寞。
中國科技新聞協會副理事長趙致真說過,如果沒有牛頓,人類仍然會或遲或早發現三大運動定律,但如果沒有莎士比亞,我們卻永遠不會有《哈姆雷特》了。從這個意義上講,科學的確是一種不斷接力的群體事業,而文學則是獨辟蹊徑的個人勞動。然而,人類世界的面貌之所以成為今天這個樣子,卻是科學創造出來的,而不是文學寫出來的。科學的發展不但改變著我們的物質生活,還從根本上重塑我們心目中的世界圖像,扭轉我們的哲學觀念,決定我們如何思考和感覺。
因此,科學也是文化的基石。如果抽掉科學,人類文明大概不會剩下很多了。考察文學與科學的關系,要將它們放到歷史的坐標和世界的象限中;“文學不知道科學在做什么”的怪現狀看來需要起點變化;成功的科普作品不但能讓一般人了然于心,也能讓專家獲益匪淺;文學和科普隊伍都需要改變結構,加入一批才兼文理的新銳和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