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姑娘，如若燈盞

纖手

太陽系草莓救星

踩著一地陽光往教室走時，米米心情很差，像隨時引爆的炸藥。

進教室時，米米一眼看到自己那件小印花夾克被吊在黑板的正上方。炸藥砰地就炸了。

米米的目光像一道寒光凜凜的劍，掃了一遍教室里的同學，大聲地問：“這是誰干的？給我站出來！”

沒有人站出來承認那是自己的“杰作”。藍洛覺得自己的個子太高了，坐在眾人之中，會被米米發現的。

“不就是個玩笑，至于嗎？”

米米就那樣氣哼哼地站在講臺前，立成了稻草人，目光由最初的憤怒變成了一窩熱氣騰騰的沸水，卻沒有滾出來。

看慣了米米笑意盈盈的樣子，大家都被她兇神惡煞的樣子嚇住了。離上課還有20分鐘，難道沒人承認，她就這樣怒目而視沒個完嗎？

周小沐抱著籃球闖進來，打破了僵局。大家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你們在玩123木頭人嗎？”藍洛簡直想把周小沐這個白癡打成“黑癡”了。

接下來，藍洛就很想抱一抱周小沐，表示一下感激。人高馬大的周小沐一伸手，黑板上那件高高懸掛的印花夾克就落到了米米的肩上。他的大手不管不顧地拍著米米，說：“換件衣服，花里胡哨的，這不是你的風格！”

米米抱著衣服回到座位上，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怎么了，怎么了，就為這點事兒，米米至于“傾盆大雨”嗎？藍洛剛剛落下去的心又懸了上來。倒是周小沐一屁股擠走米米的同桌，坐在她身邊，問：“咋滴啦，姑娘，讓誰給煮了？”

米米白了周小沐一眼，擦著眼淚，笑了。藍洛很羨慕周小沐，什么都做得很自然。他跟米米像哥們兒，而自己就沒辦法做到。

周小沐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草莓菜娃送給米米，并說：“這是咱倆的約定，以后有困難找太陽系草莓救星！”

“誰？”米米問。

“你白癡啊，當然是我呀！”

米米雨過天晴。她很喜歡那個草莓菜娃，那肯定是周小沐的粉絲送的。真奢侈，米米在網上看到過，挺貴呢！

慢遞公司的全能姑娘

其實那個清晨，米米心情差跟夾克被掛黑板上一點關系都沒有。早上，老媽說在街上遇到老爸跟那個女人了，她指了指自己臉上手上的抓痕，說：“喏，她撓的！”

米米咬著唇不吭聲，她知道老媽的殺傷力。從前，她不止一次讓老爸掛了彩。

米米像一口氣喝干了15瓶汽水的阿甘一樣，鼓起勇氣，說了很多話。她很驚異于自己居然這樣好口才。末了，她說：“媽，放手吧，放手了我跟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老媽起身給米米倒牛奶，米米知道她一定是掉眼淚不想讓自己看見。

沒吃幾口飯，米米出門比較早。公車還沒到，米米看到車站邊新開了家小店。店名很奇怪：“時光倒流慢遞公司”。人家不都快遞嗎，這怎么慢遞的？

米米拉開店門，一個斯文的年輕人正在掃地。見了她，他給了她一個淺淺的微笑。他說：“來了！”

“嗯！”米米點了點頭，看墻上的介紹，原來是給未來某一時刻寄些東西。

米米想了一下，買了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媽媽，這個清晨我希望我是個全能的姑娘，跟我在一起，你能比現在幸福。米米！”

一個月后，米米希望老媽收到這張明信片時，她們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從慢遞公司出來，米米的心情好了些。在公車來之前，她還是一眼看到了老爸跟那個年輕的女孩。米米無比討厭她，但不得不承認那女孩長得真好看，清眉如黛，明眸似水。

老爸也看到了米米，把手里的大衣給那女孩披上，跑過來。公車來了，米米一躍，像小鹿一樣敏捷地跳上公車。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壞心情像洪水一樣泛濫，然后看見自己的外套被懸掛在黑板上。米米覺得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

還好，有周小沐。其實，米米很希望站出來幫自己的人是藍洛，可是，他安然地坐在那里，事不關己一樣。

草莓菜娃很可愛。米米努力沖娃娃樂了一下，說：“我多想是你啊！”

有一個聲音傳來：“不用羨慕，你比她更好！”那人是藍洛，米米抬起頭，沖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碧綠色的兔子

米米覺得自己有某種神奇的能力，她總能看到不想看的東西。

從超市出來，一眼見到周小沐跟一個穿碧綠色的“兔耳帽衛衣”的女生。他們一邊說一邊笑，碧綠色的兔子還往周小沐的嘴里塞什么吃的。

米米愣了一秒鐘，飛快地擠到人群里，心跳得很快。

米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反應如此強烈。周小沐不過是一個普通同學，他跟誰在一起玩有什么關系呢？米米在心里叫了幾聲“白癡”，慌張退場，只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來了。

回到家，老媽再說老爸的爛事時，米米又一次點燃了炸藥包。她不管不顧地嚷：“我都說了，別過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扔下一臉驚愕的老媽，米米砰地關上門。

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很久，米米覺得自己正在變成那只草莓菜娃。那樣多好，傻乎乎的，無悲無喜；不像現在，所有的事像麻繩一樣纏在一起。

那夜，米米一會兒變成了碧綠的兔子，一會兒變成了老爸身邊的美艷女子。

米米帶著熊貓眼去上學時，碰到一身運動裝的周小沐。他說：“你一定是看了《熊貓大俠》！”

米米沒理他，繼續向前走。

課堂上，老師提問米米《暴風驟雨》的作者是誰，米米脫口而出：“郭德綱！”

老師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說：“喬米，我覺得你不如答趙本山！”

全班爆笑。米米看到藍洛，藍洛沒有笑；再看周小沐，周小沐笑著沖她豎大拇指。

公共課上，藍洛坐在了米米身邊。他指了指米米的手機，米米看到有一條短信。

上課鈴響了，米米和藍洛短信交流。

藍洛說：“生活不能太嬌氣，總會碰到這樣或那樣的不如意，或者繞個彎就過去了，而不像稻草人那樣直挺挺地對峙！”

米米說：“你的親人背叛過你嗎？你根本就不懂那樣的滋味！”

“背叛只是你個人的感受……”

米米和藍洛的手機都被老師沒收了。老師恨恨地說：“小小年紀，搞什么搞！”

米米的臉紅通通的，像草莓菜娃。藍洛面無表情，仿佛那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兒。他一向都那樣的。

自己像稻草人嗎？米米跟老爸去過黑龍江的鄉下。那一望無垠的稻田里時不時會有一只可愛的稻草人，他們就那樣沉默地站在澄藍的天空下，像是在用微弱的力量對抗著什么。

那是一種不妥協的姿態。可是，藍洛說可以繞過去，或者換個角度。

臉皮厚得像辭海一樣

米米打電話給老爸，說她想見他的女朋友。老爸遲疑了一下，米米說：“你放心，我不會像媽媽一樣！”

坐在那年輕女孩的身邊，米米本想笑一下的，可是終究沒有笑出來。她說：“我還太小，不知道什么是愛情。我只想知道，如果你的父親今天像他這樣離開，你會怎么樣？”

米米說：“他睡覺打呼嚕打得山響。他從不陪我媽逛街。他不知道在哪兒交水費。他拒絕給我外婆生活費。他會真的跟我媽打到一起去……這樣的男人，如果你有自信跟你會變好，那么我只能說我很佩服你！”

米米說完話，喝光面前的蘋果汁，起身離開。

她不想抵毀老爸的，但那些都是那個姑娘不知道的。除了有錢，他還有什么呢？如果她覺得有錢就足夠了，那么米米無話可說。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米米給周小沐打電話。她說：“我心情不好，你能陪我嗎？”

電話那端，周小沐大喊大叫：“姑娘，你可是大眾偶像，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約我？”

“周小沐，算你狠！你等我啊，我請你看《阿凡達》！”

跟周小沐一起來的還是那個碧綠色的兔子姑娘。奇怪，遠遠地看到他們走來，米米心里的別扭不見了。不嫉妒嗎？不覺得那是周小沐背叛嗎？好像不，自己不也有另外的朋友嗎？藍洛是一個吧。

米米的嘴角彎了上去。

那姑娘自來熟，摟住米米叫漂亮姐姐。周小沐大咧咧地說：“我表妹，跟屁蟲兒！”

碧綠色的兔子姑娘做了個鬼臉，說：“臉皮厚得跟《辭海》似的，成天裝帥哥，我都不揭發你！”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落在米米的身上，米米深吸了一口氣。

小碎花夾克謎團

米米把那件小碎花夾克塞進了舊衣箱里。她拉著媽媽逛街，她說她要買漂亮的衣裳。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可是到了商場，米米專門往女裝店鉆，她幫老媽選了紅色毛尼套裙，又選了提花編織的外套，還有同色系的七分褲。老媽站在穿衣鏡前，米米攬著媽媽的肩膀，說：“你看你，多漂亮，為什么弄得跟老太太似的？”

老媽又眼淚汪汪的，米米趕緊說：“不許哭，我們以后都不許哭！”

其實，米米也很想大哭一場了，但是哭有用的話，這世界肯定要洪水泛濫了。

那天看完電影，周小沐悄聲地問米米：“你知道那件小碎花夾克是誰放到黑板上的嗎？”

米米頭揚了揚，說：“當然知道！”

“你知道？”周小沐吃驚不小。

米米覺得周小沐不是白癡是“黑癡”，比白癡還低一級呢。當然是周小沐放上去的啊！班里個子高的，還有藍洛，米米暗中比量過，藍洛是夠不到黑板上方的，他總不會搬個凳子干這事吧。這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然后就只有唯一的答案了，周小沐能拿下來，自然也能放上去。周小沐敢跟自己開這種玩笑？

周小沐拱著手，說：“你沉默得跟個稻草人似的，我本來就想逗逗你，誰知你那么不扛逗，還哭……”

米米笑了，她覺得自己挺幸福的，有這樣好的朋友。她給藍洛發短信，說：“謝謝你，稻草人姑娘學會拐彎了。”

老媽穿著新衣回到家，她說：“米米，我昨天收到那張明信片了。我跟你爸約好明天去辦手續！”

米米給了老媽一個結實的擁抱，她說：“我們的生活重新開始吧。”

“生活真美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