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的腳步

邁著匆匆地腳步回到鄉下，已是晌午時分。午后的陽光，火辣辣的，沒有一絲陰涼。正是稻子收割的季節，空氣中，散發著剛收割下來稻谷的清香味，裊裊娜娜，沁人心脾。

路過一塊田地，我忽然看見母親卻還在收割好的稻田里拾稻穗。那一刻，我忽然僵住了，站在田埂上，直愣愣地看著稻田里正在拾稻穗的母親。母親的身上灑滿了金色的陽光，泛著金色的光芒，斑斑駁駁的，很晃人眼。母親70多歲了，可是她卻在家待不住，她牽掛的是收割好的稻田那些灑落的稻穗。那些黃澄澄的谷粒，在她心里，就像金子般地散發著眩目的光澤，熠熠生輝。

只見母親一手挎著一只籃子，目光在地下四周仔細尋找著。母親歲數大了，眼睛早已模糊了，可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母親到了田里，看到那些灑落在田地里的稻穗，卻一目了然，看的分外明亮。而我卻看不見那些灑落在稻田里的稻穗，看到的只是一簇簇稻茬。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每當到了稻子收割的季節，母親就會叫我到收割好的稻田里拾稻穗。我興奮地撒著歡，在稻谷飄香的稻田里四處奔跑。說是到田里拾稻穗，可是，瘋了一天，卻沒撿回幾根稻穗，多的是身上被刮破了道道血痕和泥濘。

母親拎著滿滿一籃子拾來的稻穗，看到這一幕，臉上總的露出一絲嗔怪和愛憐，說道：“你看看，稻穗沒拾幾根，身上倒刮破了這么多血痕，快讓我幫你擦擦藥水。”

我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對母親說道：“我怎么看不見稻田里有掉落的稻穗，您是怎么看見的？”

母親含嗔道：“你拾穗的腳步太慌亂了，只知道在稻田里瘋跑，哪能拾到掉落的稻穗？”

母親的話，讓我好生困惑：我拾穗的腳步太慌亂了？

此時，看著母親頂著這么烈的太陽出來拾稻穗，我心里不禁有些埋怨。稻田里散落的這幾根稻穗拾它干什么，現在生活比過去要好多了，家里米缸里，又不缺這幾粒谷子，待在家里休息多好。

母親不經意地抬起頭，發現我站在田埂上，臉上露出欣喜地神色，她大聲地招呼道：“孩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我答道：“剛回來，正在看您拾稻穗呢！”

母親笑道：“那你下來，和我一塊拾下稻穗！”

聽了母親的話，我不由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心里直犯嘀咕，在這么烈的太陽下拾稻穗，真是活受罪。可是，看著母親那殷殷期待的目光，我踟躅了一會兒，才悻悻然走下田地里。

母親笑著說道：“孩子，我們再將剩下的一半稻田走完，就回家。”

母親邊說，邊彎下腰，拾起一根灑落在稻田里的稻穗。我眼睛盲無目標地看著，似乎看不到一根稻穗。

母親看著我眉頭緊鎖，心浮氣躁的樣子，說道：“孩子，不要急，拾穗的腳步不能慌亂，要將心沉淀下來，才能發現灑落在田地里的那些稻穗，步伐總是急急躁躁，恨不得一下走到頭，這哪能看到那些稻穗。”

拾穗的腳步？母親又次說起這句話，讓我心里微微一愣，恍如昨日。我不禁注意到母親的腳步：只見母親的腳步，始終不急不躁，有種踏實和穩健。盡管艷陽高照，太陽照在人身上，口干舌躁，可母親依然不受干擾，她的心全部沉浸在這拾穗中。如果用“心無旁鶩”這句來形容，那是再恰當不過了。

我跟在母親的身后，學著母親拾穗的腳步。走著、走著，我忽然感到，太陽，已不再那么火辣；口舌，也不再那么干躁；心情，也不再那么郁悶，似乎還有一絲清涼滋入心田，眼前變得明媚、清澈起來。

生活中，我的腳步早已變得匆忙、慌亂起來。一直在向前奔跑，須臾不敢停留，以為美景總是在前方。當再次體會到母親拾穗的腳步，我忽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美好。

我缺少的不是永往直前地勇氣，缺少的是這種拾穗的腳步。從容、淡定、心態平和，才是我人生最寶貴的財富。

魯長義摘自《新課程報·語言導刊》2012年暑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