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死神的最舒服死法

岑桑

陸有為躺在地上，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作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決定去死。他的生意失敗了，辛苦掙來的積蓄不但一次賠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的債。要賬的人要不到錢，把他的家都搬空了。

不過，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割脈怕疼；上吊太勒；投河嫌冷；跳樓恐高；想吃安眠藥吧，會口吐白沫……陸有為想了想，還是去網吧上網找找有沒有舒服的死法吧。然后他在百度“知道”里發了個問題，“怎么死才舒服？”不一會就意外地接到了一條消息。

給他發消息的那個人叫“見習死神”。見習死神說：“嗨，知道世界上最舒服的死法是什么嗎？那就是一點不覺得疼地死去。如果你想知道怎樣才能辦到，那就先要做一件事，回去給你爸媽洗個腳吧，離開前盡下孝順。”陸有為想想也對，自己這幾年在外奔波，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第二天一早，他便買了張長途車票回家了。

陸有為母親幾年前去世了，父親見他回來，張羅了一桌子菜，笑容一直掛在眼角。陸有為發現，父親的頭發已經變得雪白，不由一陣心酸，他真后悔前幾年沒能常回來看看。這一天的晚飯，父子倆說說笑笑地竟吃到九點。飯后，陸有為想起答應見習死神的事，于是出去打來一盆熱水，放在父親面前。陸有為從沒給父親洗過腳，他蹲在地上，卻對上父親滿眼的淚光。那一刻，他也哽咽了。

陸有為從老家回來，鉆進網吧給見習死神留言：“腳已經洗過了，告訴我怎么死吧。”見習死神回復說：“好，不過……你想知道更高級的自殺方法？不但沒有痛苦，還會在快樂中幸福地死去。”這讓陸有為對自殺都充滿了向往。他說：“說吧，要做什么。”見習死神說：“去找一個你愧對的人，對他說對不起。”

陸有為立時想起了梁姨。梁姨住在隔壁單元的樓里，六十多歲，退休在家。無兒無女，丈夫也過世得早。陸有為當初集資辦廠的時候，四處和人吹噓掙錢前景。梁姨聽著心動，拿出了自己攢了一輩子的八萬塊。如今，陸有為破產了，債主一個一個找上門。只有梁姨一個字都沒問過。陸有為知道她這錢攢得不容易，所以對她格外愧疚。

從網吧出來，陸有為直奔梁姨家而去，梁姨見到陸有為，熱情地迎他進門。陸有為說：“我是來和您說對不起的。”梁姨連忙擺著手說：“沒事，阿姨相信你將來一定能還上。”梁姨家的墻上掛著許多孩子的照片，她指著照片說，“這些都是我資助的失學兒童，我一直想建個希望小學。原本我想借給你錢，賺了就能蓋一座，讓那些孩子有書可讀。”陸有為默默地聽著，忽然很想扇自己一個耳光。臨走前，他說：“梁姨，我欠您一個學校。我一定會還上。”

從梁姨家出來，陸有為就去上網了，他給見習死神留言說：“我不想死了。”是的，陸有為不想死了。他欠著一座學校，這輩子一定得還上。見習死神不久就傳來了消息，他說： “如果你不想死了，就來看看我吧。”

陸有為按地址找到“見習死神”的家。沒想到的是“見習死神”竟會是一個十一二歲坐著輪椅的小女孩。陸有為尷尬極了。女孩說：“你不想死最好了。兩年前我因為老師判錯了一道題，沒得第一名就賭氣跳樓了。結果人沒死，腿斷了。我真后悔啊。所以我在網上天天勸那些想自殺的人別干傻事。你現在看看我，是不是以后都不會想自殺了？”

陸有為靜靜地聽著女孩的敘述，眼淚忽然落了下來。他發現自己真夠傻的，到處找怎么死才舒服。原來，人的一生只要活得有價值，怎樣死都是舒服的。

水觀音摘自《百花·懸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