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信陽獨特的方言對歌詞的影響

⊙萬 蕾［鄭州師范學(xué)院音樂系， 鄭州 450000］

作 者：萬 蕾，碩士研究生，鄭州師范學(xué)院音樂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聲樂教學(xué)與音樂教學(xué)理論。

信陽方言是北方方言的一個分支，但又深受楚文化和南方語言的影響，獨特的區(qū)域文化背景，使信陽方言詞語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有“隔山不同音，十里不同調(diào)”的特點。信陽地處楚頭豫尾，至今信陽南部人仍被稱為“靠山蠻”，還有的說信陽話是河南“外語”，就連很多稱謂，也還保留著湖北和江南的發(fā)音語法，聽起來很有意思。

一、信陽方言形成的原因

漢族社會在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過不同程度的統(tǒng)一和分化，因而使?jié)h語逐漸產(chǎn)生了方言。信陽方言也是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逐漸形成的。

1.信陽獨特的地理位置 信陽有八千多年的悠久歷史，人杰地靈，是華夏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從地理位置看，坐落在河南、湖北和安徽三省交界地區(qū)的信陽，應(yīng)該是我國南北的明顯分界線。有這樣的說法：“信陽是北國的江南，江南的北國。”戰(zhàn)國時期這里是楚國疆域，楚文化底蘊豐厚，其語言也和中原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地方方言，其中不少從幾千年前一直沿用至今。

2.三種官話的相互匯合 由于信陽市介于鄂豫皖三省的結(jié)合部，處于大別山北麓與淮河上游之間，所以匯合了三種官話方言，即中原官話、江淮官話、西南官話三種北方方言。

中原官話：它的分布以河南、陜西關(guān)中、山東南部為中心，覆及江蘇、安徽、山東、河北、河南、山西、陜西、甘肅、寧夏、青海、新疆共三百九十個縣市。古入聲清音聲母和次濁聲母字今讀陰平，古全濁聲母字今讀陽平是中原官話區(qū)的主要特點。

江淮官話：舊稱下江官話、下江話。主要分布在江蘇、安徽兩省的江淮之間及沿江以南部分地區(qū)。

西南官話：也稱為北方方言西南次方言、上江官話或湖廣話。主要分布于西南部的四川省、重慶市、云南省、貴州省以及臨近的湖北省大部、湖南省西南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北部、陜西省南部和甘肅省南部。

此外，信陽方言語音同湖北省武漢市一帶的語音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信陽地區(qū)又屬于北方官話向西南官話過渡的地帶，這一現(xiàn)狀又使得信陽方言內(nèi)部更加復(fù)雜。

3.三種文化的相互融合 地理環(huán)境是文化創(chuàng)造的自然基礎(chǔ)，人文因素則是影響文化生成的重要因素。這個地方，從先秦時期開始至今歷時幾千年，華夏、東夷、苗蠻三大集團的成長在大一統(tǒng)的觀照下經(jīng)歷了此消彼長的過程。①它融合了中原文化、楚文化、吳越文化這三種截然不同的，但又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文化。各種文化互相融合，彼此接納，形成了本地特有的民俗風(fēng)情。

二、信陽民歌中歌詞的特點

信陽地區(qū)地處中州南部邊緣，又與鄂、皖交界，這就形成了信陽地區(qū)語言上既有湖北韻味，又有中州語成分這一獨特語言特點，從而使信陽地區(qū)民歌在音樂語言上具有了剛?cè)岵⑷诘娘L(fēng)格。

1.信陽方言的特征詞 方言中的特征詞可以說是最能體現(xiàn)一個地區(qū)方言的特點，也是區(qū)分于其他方言比較明顯的因素之一。那么把這些方言里的特征詞運用到民歌的歌詞中又會怎么樣呢？接下來，通過舉例說明，討論這種運用的結(jié)果。

例如，在商城民歌《八段錦》中有句歌詞“小小鯉魚壓紅腮，頭搖尾巴擺”，“尾巴”的“尾”不念普通話中的“wei”而是念”yi”；“你要想妹子”，“上江子游到下江子來”中的“子”都要帶兒化音，讀做“子兒”。

在詞匯方面還有不少獨特的方言詞和普通話的詞匯里的說法不一，但詞義相同，如“說話”說成“雪話”，“尾巴”說成“以巴”，“牛”說成“毆”等等不計其數(shù)。

這些方言詞語運用到歌詞中的時候，就顯得鄉(xiāng)土氣息濃厚，生動詼諧，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聯(lián)系也更加緊密，因為這些詞語就是生活當中最真實的表達。像明代馮夢龍一批人提出的“真詩在民間”的說法，說明了民歌是最純真、直抒胸臆的。而這些在民歌中鮮活存在的方音俚語在其間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總的說來信陽方言特征詞在民歌中的運用有以下作用：使民歌更貼近生活；使民歌的方言特征性更加明顯；使民歌更加生動活潑，便于記憶，從而便于流傳。

信陽獨特的地理位置決定了獨特的信陽方言，而信陽方言特征詞的運用則是加強了信陽方言的特征感，將它們?nèi)谌敫柙~之中，人們聽到的是“自己的”民歌，絲毫沒有疏離感和生疏感。

2.信陽民歌的語言美 信陽民歌的語言美主要體驗在它的文學(xué)性和趣味性等藝術(shù)手法的運用上（文學(xué)性的體現(xiàn)有：起興、擬人、比喻、夸張、暗喻、押韻等）。信陽民歌歌詞的魅力是說不盡道不完的，從下面幾個例子當中亦可窺見一斑。

例一：“高高山上一丘田，郎半邊來姐半邊，郎的半邊種甘蔗，姐的半邊種黃連，半邊苦來半邊甜。”②頭一句是起興句，民歌中像這樣的起興句比比皆是。例如：“高高山上一棵槐”“高高山上一棵松”等等。這首民歌的最后一句“半邊苦來半邊甜”，是一個雙關(guān)語，表面上是說郎種的甘蔗是甜的，姐種的黃連是苦的，其實是說郎的命運是甜的，姐的命運是苦的。從而進一步引申出在舊社會婦女都是“受苦”的命運。這首民歌，絕就絕在用淺顯的文字，明白的話語，概括了一個時代的婦女的命運。節(jié)奏感之強，語言之明快，是這首民歌的又一大特色，使人讀來朗朗上口。其中“半邊”二字重復(fù)出現(xiàn)了六次，占整個詩篇文字的三分之一，所以語言重復(fù)也是這首民歌的一大特點，讓人讀一遍就記住了全篇。

例二：“肚子餓了心發(fā)潮，揚州買米蘇州淘，揚子江里挑擔(dān)水，峨眉山上砍柴燒，等你飯好我餓暈。”③這是一首情歌。歌詞內(nèi)容的大幅度跳躍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必備因素之一，這首民歌正是如此。一句一象、意象疊加也是詩人常用的手法，小說家們稱之為意識流手法，電影家稱之為蒙特奇手法。這首民歌就是運用了意識流手法和蒙特奇手法的典型例子。這首民歌一句一個大跳，雖然勞動人民并不知道什么叫意識流，什么叫蒙特奇，可就是先有了這種創(chuàng)作實踐。這段歌詞新奇有趣，很值得現(xiàn)在的歌詞作者們借鑒。有人以為民歌歌詞粗鄙簡陋，不值一提，但是這些一直流傳在人民群眾中間的民歌如此有生命力，能夠通過口口相傳流行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原因的。我們寫歌曲是為了歌唱生活，這樣才能得到人民群眾的喜歡和愛戴，才可以像這些民間流傳的歌曲一樣長長久久流傳在老百姓中間，而不是唱高調(diào)，喊口號。一首歌能不能流傳開來，首先要看他曲調(diào)是否優(yōu)美動聽，那么意義豐富、生動活潑的歌詞就是歌曲是否能得到長久流傳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一首好聽的民歌，不僅僅需要優(yōu)美動聽的旋律，瑯瑯上口的歌詞也不可或缺。從上面幾個例子我們看到，信陽民歌的歌詞充滿了文學(xué)性與趣味性，使人回味無窮，這正是信陽民歌的語言美。試想，少了這種語言，歌詞將會是多么的干涸，這點，即使是再優(yōu)美動聽的旋律也是無法彌補的，因為民歌對于當?shù)厝嗣竦囊饬x，不僅僅是音樂，更是生活。所以，信陽民歌中的語言美為信陽民歌的流傳和發(fā)展起到了必要的推動作用，這也是研究信陽民歌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們要的不僅僅是音樂，還有音樂背后的文化和生活，信陽民歌的歌詞給了我們很好的線索。

總的來說，信陽民歌歌詞中的語言美對信陽民歌有以下幾點作用：使歌詞更加富有趣味性和文學(xué)性；為與旋律更好的結(jié)合做了鋪墊；推動了信陽民歌更加廣泛的流傳。

三、襯詞的使用

在民歌演唱當中經(jīng)常有襯詞，一首民歌往往離不開襯詞，這不僅僅是出于語氣的需要，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1.形成押韻比如“啊”“哇”等，這些詞看似沒有實意，無關(guān)緊要，好像是隨便唱出來的，其實不然，這是偉大的勞動人民智慧的結(jié)晶，其中襯詞的變音是有規(guī)律在里面的。比如這首商城民歌《大姐今年一十八》：“大姐（呀）今年一（呀）十八（啊）/睡到（哇）半夜（呀）想了丈夫（哇）/不敢對她爹爹媽媽言（吶）。”④這首民歌在演唱中加的襯詞啊“a”，均與前一字的“一”“夫”“言”等字的尾音相結(jié)合，而變成“呀ia”“哇ua”“吶na”，形成押韻。

2.擴張句式 如商城民歌《十二月花名》：“正月茶花香（哎）又香（哎），親愛奴的妹，姐姐（喲），二月（小）蘭草（九九花兒開）鋪滿崗（哎呀恩子喲），溜溜蕩蕩，/十指尖尖，花兒香香，來呀來掐起（小妹子色，姐姐喲），/掐朵（小）蘭草（九九花兒開）戴頭上（哎，一么呀兒喲）。”⑤這首歌共四句，從一、二、四句中把虛襯去掉，明顯為七言句式。而第三句就分辨不出為幾言句式了，它用一系列的短語和形容詞使此句長達十七個字之多，刻畫出姑娘們以溜溜蕩蕩的姿態(tài)，伸出纖細的尖尖十指來，欲掐香香的蘭草花兒的動人畫面，它運用形聲修辭的手法，造成重疊反復(fù)和抑揚頓挫的音樂效果，但它仍然是擴大的七言句式，它的基本內(nèi)容也只是掐花戴而已。

在民歌歌唱中，襯詞的使用是十分普遍的，很多民歌沒有了襯詞就無法唱出它原本的味道，襯詞也需要和旋律恰當?shù)慕Y(jié)合，它使歌詞更加豐富和完整，幫助了歌詞與旋律的結(jié)合。很多時候，襯詞的使用不僅能夠使歌詞更好的押韻和瑯瑯上口，也使詞曲的結(jié)合更加完美。

民歌是時代的鏡子。歷朝歷代的民歌都是反映它所處那個時代人民的生活，這也是民歌的價值所在。一個地方的方言特點往往決定了一個地方民歌歌詞的特點，因為民歌的歌詞正是來自方言。如果說地域是方言的土壤的話，那么方言就是民歌歌詞的土壤。信陽民歌也正是如此。信陽民歌的歌詞來自于民間土香土色的方言詞語，樸素自然，又不乏生動幽默。這些富有特色的口語在歌唱中的運用，不僅使得所描繪的形象更加生動，也使得歌詞深入人心。

① 耿玉琴、陳文革：《多元混成 踽踽獨行——論先秦時期信陽民歌的文化背景和生存環(huán)境》，《樂府新聲》2006年第2期。

②③④⑤ 葉照青主編，商城縣民間文學(xué)集成編委會：《中國歌謠集成·河南商城縣卷》，1990年版。

[1] 杜亞雄.漢族民歌音樂方言區(qū)及其劃分 [J].中國音樂，1993，（01）.

[2] 嚴兆厚.信陽方言中的特殊語言現(xiàn)象[J].信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1989，（04）.

[3] 龍榆生.詞曲概論[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4] 童忠良，古杰等.中國傳統(tǒng)樂學(xué)[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