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上映的電影《鴻門宴》是一場關于歷史的戲說和顛覆,項羽燙了梨花頭,全戲展現現代魅力,劉邦戴的帽子造型頗像飛碟,是個徹底薄情寡義的小人,樊噲則被塑造成了江湖古惑仔,范增變成了瞎子并且會占卜算卦,韓信會時常重復著一句臺詞“事成后我要得到我應得的”等等,人物幾乎全部循著歷史脈絡被顛覆,和《三國之見龍卸甲》一樣,導演李仁港再一次用漫畫風格和武俠手段解讀了這段歷史,使其傳奇化、江湖化、武俠化、戲說化乃至浪漫化,這大膽的對歷史的改編和風格置換引發了熱議。
依據史實來看,處于歷史典籍中的鴻門宴,重頭戲理應是項羽在鴻門大殿宴請劉邦,而電影則讓鴻門宴會變成圍棋大廳,劉邦等人進入鴻門大殿就進入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布局,這顯然是篡改歷史。但也是這一場戲,五局盲棋卻拍得驚心動魄、蕩氣回腸、以靜制動,小小鴻門大殿中如萬馬奔騰,隨后更設計了一場局中局,《鴻門宴》完全不是歷史,但經過改編的故事卻很有視覺感和戲劇性。比起李仁港前作《三國之見龍卸甲》,2011年上映的戲說歷史電影《關云長》和《戰國》來講,《鴻門宴》不僅沒有引起人們的反感,反倒喚起了人們對古裝歷史電影更多的耐心和信心,對戲說歷史之作的多角度思考。
近年來,秘史、戲說、宮斗、穿越題材影視劇受到熱捧,良莠不齊的質量引發了爭議不休。五千年的歷史文明,傳奇和經典故事豐富也容易被后人所傳誦,之后,影視工作者以銀幕手段開始對這些歷史故事進行大量、反復改編,從早期的《戲說乾隆》、《少女慈禧》到如今的《赤壁》、《步步驚心》等。這類影視作品的好處就是通過其大眾性和傳播性,對所有觀眾迸發了一窺究竟、參與討論和別樣讀史的欲望。當然也更通過其現象級的爭議不休,不停的提出了一個疑問:“戲說歷史是否需要底線,這條底線又在哪里?為什么同是改編,但有的則引人贊嘆,有的則淪為笑料呢?”
當然,也并非所有改編自歷史故事的電影都會受到批評,當年紅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宰相劉羅鍋》中,李保田飾演的劉羅鍋深入人心,趣味橫生,電影中的很多段子來源于民間傳誦的《劉羅鍋別傳》與《君臣斗智》等戲謔文學。而歷史上的劉墉到底如何,劇中的故事是否真實存在,恐怕沒有幾個觀眾會去翻歷史文獻查閱對證。還有《戲說乾隆》,該片是1990年的合拍片,被CCTV評為80后十大經典港臺劇(古裝篇)第三名。在中視首播締造了41%的高收視率,在當時大陸各地也是所向披靡,可謂紅遍大江南北,演員鄭少秋成為了人們心目中最帥且最智慧的乾隆皇帝。而趙雅芝的端莊典雅、溫柔婉約的形象也深入人心。劇組以實地取景的拍攝方式走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運河的滄桑、太行的逶迤、京師的繁華,尤其是蘇州的各大名園躍然熒屏,讓觀眾在欣賞故事的同時也在欣賞美景。《戲說乾隆》把清帝乾隆三次微服南巡的經歷描繪得精彩生動,不僅歷史場景宏大,藝術語言詼諧,感情糾葛纏綿,而且故事結構張弛有度,符合觀眾的收視需要和審美心理,堪稱一部叫好叫座的改編歷史劇。
因此看來,影視劇對歷史題材改編的關鍵在于是故事的內核,能把一段歷史說成一個故事,且說得圓潤自如、有高潮段落、符合邏輯,并擁有完善的人物關系,才能具備能被大眾接受的娛樂效果。如果說一部改編自歷史的影視作品連最基本的內核都喪失了的話,將會面臨“不符合歷史”、“沒有歷史依據”的責備。除此之外,熟悉蒙太奇的表現技法也是歷史題材改編成功的基本要求。蒙太奇作為影視表現的基本手段,對于《鴻門宴》的導演李仁港來講,他有他自己的邏輯:“要是你看到的跟所有人看的都一樣,那還拍干嘛,我拍一樣,你拍一樣,甚至觀眾來拍也一樣,凡是《史記》寫的就當圣經一樣拍出來,這是電影嗎?我反問那些批評我的人,電影的定義是什么,要是他們認為電影就是歷史,那就錯了。電影也不是紀錄片,要了解歷史,不需要看電影,買一本歷史書就夠了。”所以說影視劇不是教科書,戲說歷史不是細說歷史。如果像參考某個歷史人物的生平或者某個歷史事件的背景,查閱文獻資料就可以了。作為一種娛樂載體,影視劇在不能黑白顛倒地基礎上,根據歷史而進行藝術加工是完全可行的。
但是,影視劇對歷史題材的改編并不只是當做市井故事而隨便說說,隨便聽聽。影視劇目前作為一種主流的娛樂工具,傳播范圍滲入到社會各個階層,所產生的社會效應足可以達到“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因此影視劇也具備了一定的社會責任。戲說會把嚴肅的歷史濁化成一連串的玩笑,而玩笑的留傳往往更加廣泛,人們關注的只是玩笑的趣味性和生動性,而正史的本身往往會被忽略。
著名影視制作人張紀中就是反對戲說的代表人物:“我不提倡戲說的古裝劇。戲說容易混淆歷史,不尊重歷史。古裝劇只要拍得不是太過分,觀眾應該能夠接受。我始終認為沒有爭議的作品不是好作品,現在的環境和以前不一樣了,觀眾都非常有主見,觀眾積極參與討論,也有利于編劇和導演有更好的價值取向,同樣有利于國產電視劇的進步。而且古裝劇作為一個門類,已經深入人心,應該有一些嚴肅性,在這個基礎上做一些創新是可以的。”
歷史就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歷史應該就是真實的記錄所發生過的事情,而不是按照個人好惡和個人的政治立場去臆想和創造。但事實上偏偏事與愿違,大眾平日里所聽到所看到的歷史文獻甚至歷史故事中往往都帶有或多或少的一點主觀色彩,然而記載歷史、研究歷史的學問卻往往隨著人類的主觀意識而變化、發展完善,甚至也有歪曲、捏造。英國歷史學家柯林武德這樣說: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言下之意,所謂史實是歷史學家先驗的歷史想象的產物,具備了主觀意識形態。
戲說類影視作品往往都奔著一個目標而去:就是要讓歷史事件變得有娛樂性和大眾感覺,要保證觀眾接受度和收視率與票房,增強商業性等諸多因素,所以這里的歷史就不再是具有十分嚴謹性的“論史”或者“講史”,而很大程度上就成了為了達到娛樂化的目的進行戲劇化地夸大細節或改變事實,成為“戲說”。
就國外電影而言,在美國鬼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的電影《無恥混蛋》中,希特勒死在了美國雜牌敢死隊的槍下,但任何一個讀過書的人都知道,這并不是希特勒的最終下場,這并不是史實。《無恥的混蛋》嚴重違反了歷史不能“顛倒黑白”這項基本原則,但電影卻大受歡迎,其原因還是在于沒有違反自己主觀意識形態。希特勒是二戰的始作俑者之一,那么為什么不讓這場浩劫早點結束呢?昆汀就是這樣借用了大眾的主觀情緒,采用戲說的方式鉆了歷史一個空子。從這個角度想想,其實戲說歷史就是講述“某位老百姓心中的歷史”的過程,順應著主流意識形態和戲劇沖突模式,帶著充分的邏輯和圓潤的敘事,將歷史上那些事兒和戲說里那些歷史融會貫通,相輔相成,一路高歌,這大概才是真正的戲說之道。
[1]路易斯?賈內梯.《認識電影》[M]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11
[2]金丹元.《電影美學導論》[M]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5
[3]《中國電影評論六十年》[M]中國電影出版社,20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