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在消費時代的復活

楊子瑄

香奈兒酷炫的雙C標識背后有著一段關于COCO小姐的人生傳奇，而施華洛世奇優雅的天鵝標識則不禁讓人們聯想起丑小鴨變天鵝的童話故事。同樣作為享譽全球的一線奢侈品牌，范思哲，則另辟小徑地拋開了品牌締造者的個人式神話和童話式的審美訴求。得益于創始人詹尼?范思哲獨具的慧眼，一張鬼魅的面孔，穿越了幾千年幽暗的歷史歲月，出現在了范思哲時尚帝國的品牌標識上，這張面孔的主人就是蛇發女妖——美杜莎。

美杜莎是希臘神話中最邪惡可憎的女妖。根據神話故事，她曾擁有與海倫一樣驚艷的美貌，每個希臘女人都妒忌她，男人和天神們都想擁有她。可是美杜莎不能結婚，因為她是雅典娜的祭司，必須永遠保持貞潔。但她的美麗無法掩飾，海神，風暴神和地震之神——波塞冬，經不住欲望的誘惑，在神廟里奪走了這名女祭司的貞操。這樣做是極為褻瀆神明的，雅典娜氣得怒火中燒，可她對波塞冬卻無可奈何，于是她對美杜莎實施了毀滅性的懲罰，把她從一個美人變成了一頭怪獸，她的皮膚破裂，萎縮，柔軟的長發變成了一團蠕動的毒蛇。最可怕的是，只要看到她眼睛的人就會立刻變為石頭。就這樣，美杜莎失去了自己的身份，還有美麗，被驅逐到一個遙遠的孤島上，終日活在詛咒之下，每當有人試圖接近她，她的石頭花園里就會多增加一塊石頭。宙斯之子珀爾修斯知道這個秘密，因此背過臉去，用光亮的盾牌作鏡子，找出美杜莎，在雅典娜和赫耳墨斯的幫助下割下了她的頭。于是，美杜莎這個希臘最有名的女妖，以頭顱落地而告終。

在古希臘，神話幫助人們理解混亂的世界，他們的故事記錄著歷史，解釋著自然現象，告訴人們應當如何生活。在現代人這里，神話似乎已經失卻了它舊日的功能。但是，人類總是把神話意象及其相關事件反復呈現在意識中，從而保障自己跟原始狀態的臍帶式聯系。時尚品牌范思哲，猶如一股來勢兇猛的颶風，席卷和搖撼了時尚界的舊秩序，賦予時尚以嶄新的概念，它巧妙地運用這個流傳了近3000年的神話來打造品牌，對產品進行寓意包裝，令其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文化附加值。美杜莎的形象屢屢出現在香水的瓶蓋、時裝的配飾紐扣、首飾、腰鏈和T恤及面料的圖案上，使人們從火辣辣的印花紋和窈窕女裝的線條上感受到一股妖艷的震懾力，而這種震懾力正是范思哲一生所追求的。范思哲品牌敘事的主旨也正在于此：擁有范思哲的女人便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艷，蠱惑人們為其而心動，不顧后果地張望，在驚艷過后被耀眼的艷麗石化、懾服。

在這個過程中，范思哲謀殺了這個神話原先的一些固有語義。蛇發女妖這個名字在古希臘文中表示可怕，它是死亡的化身，或者說死人就是她們的原型。再者，美杜莎無疑是一個悲劇的主角，她的遭遇顯露了一個凡人女性的弱勢地位，并告誡著現世中虛驕無度的人們：如果你不幸擁有了致命的“美麗”，也要學會掩飾起這種“美麗”。然而，穿越到了這個欲火焚身的時代，美杜莎受害者的事實以及這種神話式的勸誡意味似乎被永遠地抹去了，這個形象本身所具有的復雜語義現在被那致命的誘惑力所取代，正是這一誘惑力使得波塞冬性欲勃發，雅典娜怒火中燒，更使得消費者沖破了理性的防線，最終臣服于范思哲時尚帝國的圣殿之中。總之，這種誘惑力穿透和囊括了一切。

在古希臘，這片眾神寵愛的國度中，酒神狄奧尼索斯釀造出葡萄酒，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歡娛。“酒神祭”典禮上，人們載歌載舞，洋溢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狂歡的氛圍催生了奇思妙想，在迷醉中，在“忘我”的境界中，一切規矩，一切藩籬皆轟然倒塌。對于消費時代而言也是如此，時尚文本最終所講述的，是形形色色的身體欲望，僅僅逢迎是不夠的，必須以魅惑的方式，解放消費者的身體，激蕩起他們洶涌澎湃的情感欲求。范思哲深諳此理，它聯袂著蛇發女妖美杜莎，深入到人的潛意識層面，運用各種符號的方式，共同撩撥著隱藏在人們身上的極致享樂主義的因子，鼓動著放縱而享樂的藝術生活，再將其轉化為強大的消費動能，這最終制造了范思哲時尚帝國的神話。

在范思哲強大的神話敘事能力面前，女人們對下列消費真理深信不疑：她們通過消費可以運用范思哲獨具的奢華與優雅元素來裝點自己的凡俗肉身，從而分享了美杜莎的魔力，讓每一個女人都為之妒忌，讓每一個男人都為之傾倒。因此，對很多女人而言，范思哲早已不僅僅是一個奢侈品牌，更成為一種幾近瘋狂的渴望和迷戀——像美杜莎一樣，她的美貌如此蠱惑人心，擁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使讓全天下的男人都化為石頭，也在所不惜。

對于男人而言，美杜莎的故事曾喚起了他們心中的恐懼，這個女人十分強悍，她的目光讓你無法躲藏，可以穿透你，看清你，在瞬間將你化為石頭，毀掉你的生命。而在盛囂塵上的消費時代中，禁欲主義的大門被徹底地關閉了，各種符號敘事引領著紙醉金迷的人生，男人們不再拒絕美杜莎那致命的誘惑力，恰恰相反，他們無一例外都傾倒于這種美麗之下，心甘情愿接受她的馴服，即使被其石化，也在所不惜。

范思哲除了時裝外還經營香水、眼鏡、絲巾、領帶、內衣、皮件、床單、臺布、瓷器、玻璃器皿、家具產品，甚至涉足游艇、私人飛機、汽車等，其符號敘事已滲透到了生活的每個領域，還有更多的領域等待范思哲引入這股熱情的享樂之風。用成套的符號來表達生活方式，是消費時代的最大特征。而對商品符號的瘋狂采購，是當代資本神話運行的堅實支點，只有在符號的網絡中，個人的消費才是充滿快感的，才能躍入當代神話的象征意義。

幾經輪回，美杜莎終于經由——時尚，這一掌握著符號敘事的話語權者全面地復活了。如今，坐在范思哲時尚帝國寶座上的她，正以其多變的妖嬈姿態以及致命的誘惑力，來點燃每一個女人對物化社會的神話式欲望，當然，也讓更多的男人為她們所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