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隱私與新聞暴力辨析

【摘 要】去年至今年曝光的一些惡性案件，雖然在媒體的介入下，案件得以較快進入司法程序，正義得到伸張，邪惡受到懲處。但媒體在搶新聞時，制造的“新聞暴力”侵犯了公民隱私領域，引起讀者、網(wǎng)友反感。尤其，國內眾多傳播學者對這一問題口誅筆伐，要求媒體主動承擔社會責任，加強行業(yè)自律、主流價值觀引導。新聞媒體如何平衡知情權與當事人隱私權，成為新聞媒體既要面對，又不得不尋找突破的話題。

【關鍵詞】公民隱私 新聞暴力 知情權

曝光被強奸者，媒體遭專家口誅筆伐

2011年10月22日晚上，深圳聯(lián)防隊員楊某某手持鋼管、警棍闖進王娟（化名）的家中，一通亂砸后，對她進行長達一個小時的毒打和強奸。她的丈夫李武（化名）則躲在幾米外，不敢做聲，眼睜睜看著妻子遭此橫禍，一個小時后才悄悄報警。李武向廣州多家媒體求助，同年11月8日《南方都市報》刊發(fā)了《妻子遭聯(lián)防隊員毒打強奸 丈夫躲隔壁“忍辱”一小時》一文，文中出現(xiàn)了“床晃動的聲音”、“楊某某淫蕩的呻吟聲”等細節(jié)。該文立即引起當?shù)乇姸嗝襟w跟風，多家電視記者用鏡頭對著已經(jīng)自殺5次的王娟，甚至將楊某某及李某的父母、孩子也作為報道對象。這一事件成為當年社會各界批判媒體侵犯當事人隱私權的標志性事件。事后，王娟和李武不得不搬離租住地，躲避媒體的采訪。央視一套節(jié)目部主任許文廣認為，這一事件中，令人震驚的不僅是施暴者的暴力，還有媒體的暴力：無視個人尊嚴和隱私；對施暴過程細致入微的描述；對受害方冠以“最怯懦丈夫”的武斷判斷；闖入私宅將鏡頭強行對準一個精神瀕于崩潰的女人……央視記者柴靜直接寫道：“這是一場羞辱，但不是他們的”； 媒體與法治資料中心直接撰文稱：“這是對被害人的二次傷害”；新華網(wǎng)撰文以《媒體行為不慎或致報道對象權益受損》為題，反思了一些媒體在這一事件報道過程中的不正當性。遺憾的是，深圳聯(lián)防隊員強奸案并沒有引起媒體自律，一旦重大案件發(fā)生，在搶新聞的同時，一些記者竟忘記了媒體的社會責任和相關的道德法律。

碎尸案、火燒花季少女案再度傷口撒鹽

在合肥同樣存在兩起案件細節(jié)報道是否侵犯被害人隱私權的爭論：2011年11月14日晚，家住合肥市蜀山新村61歲的王繼倫將24歲的女子陳某哄騙至家中掐死，為了毀尸滅跡，王繼倫將陳某分尸，并趁夜色將陳某尸體拋至小區(qū)及鬧市街頭多個垃圾桶。案件審理過程中，媒體突然爆料，案發(fā)當晚，陳某與王繼倫發(fā)生了關系，兩人因為錢的問題發(fā)生爭吵。這一消息無異于重磅炸彈，再次引發(fā)街頭巷尾對這一案件的議論。對此，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院長芮必峰發(fā)微博認為：媒體將碎尸案中的一些細節(jié)報道出來，實在讓人費解：1、這些細節(jié)除去給人提供茶余飯后的談資幾乎沒有任何社會意義；2、公布這些細節(jié)對受害家屬是極大的傷害；3、對死者非常不公，因為這些是犯罪嫌疑人的“交待”（不排除為自己的罪行開脫），死者不能說話。芮必峰的觀點得到眾多網(wǎng)友呼應。著名刑辯律師王亞林隨即評論說:群眾想了解分尸過程和很多人喜歡看恐怖片、喜歡窺視他人隱私一樣，有可以理解的原因。但作為社會公器之媒體應有高于常人的道德水準，公眾不能把獵奇心建立在受害人的痛苦之上。一些情緒過激的網(wǎng)友甚至拋出了禁止記者旁聽案件庭審的言辭。令人關注的是，公訴機關在起訴王繼倫以及法院在判決此案時，都“忽略了”上述“令人關注的”細節(jié)，使得案件本身回歸到對邪惡的懲處及正義的聲張。

今年3月，全國媒體集中報道了所謂的“官二代”火燒花季少女周某事件，諸多媒體對這一事件的報道甚至觸犯了法律紅線：2011年9月17日晚，陶某某（男，1995年出生）與16歲的周某（女）因瑣事發(fā)生口角，陶某某進入周家，用事先準備的打火機油潑在周某身上并點燃，致使周某多處受傷。陶、周兩家在周某的治療及陶某某的取保候審問題上發(fā)生爭議，導致案件發(fā)生半年后，周家在網(wǎng)上發(fā)帖，此案得以進入公眾視野。一時間，不滿18歲的犯罪嫌疑人陶某某的名字多次出現(xiàn)在媒體報道中，陶某某的QQ空間也被挖出來，他寫給被害少女的情書也曝光；令人不堪的是，陶某某與周某的合影，周某與表弟的合影，都被曝光；一些網(wǎng)絡媒體還曝光了陶某某與被害少女周某系戀愛關系，周某曾流產等極度隱私的消息。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不僅沒有得到確認，還大面積在網(wǎng)上傳播，造成周某及其父母被大批媒體包圍，使她們產生了極其焦躁的心理，不得不遠走北京“療傷”。

《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保護法》第三十條規(guī)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披露未成年的個人隱私。第四十二條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在判決前，新聞報道、影視節(jié)目、公開出版物不得披露該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及可能推斷出該未年成人的資料。

媒體失范原因及對策

深圳聯(lián)防隊員強奸案、合肥蜀山新村碎尸案、火燒花季少女案，媒體侵犯被害人、被告人隱私事件屢屢發(fā)生，媒體究竟怎么呢？湖北省法學會傳播法研究會會長、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教授喬新生分析深圳聯(lián)防隊員強奸案時說，目前新聞媒體競爭激烈，個別媒體不擇手段搶新聞，導致個別媒體會忽視被害人感受，以侵害被害人隱私權為代價獲取新聞。這反映出個別媒體新聞價值觀出現(xiàn)問題，過于追求一些奪人眼球、聳人聽聞的信息，忽視了媒體的社會責任。

筆者認為，媒體失范除了新聞價值觀的扭曲、激烈新聞競爭、媒體低俗化原因外，法律缺位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要想真正杜絕和規(guī)范案件報道的細節(jié)，避免侵犯當事人隱私，法律必須出手。

不久前，香港的黃宗澤，王浩信和陳自瑤等多名藝人就《FACE》及《忽然一周》刊登3名藝人家中照片一事向香港個人資料私隱專員公署投訴，3月28日香港個人資料私隱專員公署公布了調查結果：滿足公眾好奇心不算公眾利益，利用長焦距鏡頭及放大器等攝影器材，從遠處偷拍藝人住所這種方法是不合理和不公平的。這一結果平衡了新聞采訪和藝人隱私的關系。由此可見，對個人隱私保護，香港有明確法律條文和執(zhí)行機構。歐美發(fā)達國家向來注重公民隱私權的保護。聯(lián)合國大會1948年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第12條規(guī)定：“任何人的私生活、家庭、住宅和通信不得任意干涉，他的榮譽和名譽不得加以攻擊。”1966年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17條也規(guī)定：“刑事審判應該公開進行，但為了保護個人隱私，可以不公開審判。”我國的法律也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的犯罪不得透露其姓名及家庭住址，對未成年人犯罪、涉及隱私的強奸案件等不得公開審理。但是，由于公民意識的落后，及相關法律的缺位，更主要的是沒有相應執(zhí)法機構，導致媒體侵犯隱私權的事件屢屢發(fā)生。令人擔憂的是，由于公民意識的落后及相關法律的缺位，導致隱私權被侵犯后極難獲得救濟，維權也很難。

“隱私”一詞來源于美國，意思是指與他人無關的私生活范圍。美國有關法律規(guī)定，隱私權至少包括以下九個方面：①關于私有財產的隱私；②關于姓名與形象利益的隱私；③關于自己之事不為他人干涉之隱私；④關于一個組織或事業(yè)內部事務的隱私；⑤關于某些場合不便露面的隱私；⑥關于尊重他人不透露其個人信息之隱私；⑦關于性生活及其他私生活之隱私；⑧關于不被他人監(jiān)之要求的隱私；⑨私人相對于官員的隱私。信息社會高度發(fā)展，隱私已經(jīng)涵蓋個人郵箱、QQ號碼、個人信用卡號、網(wǎng)絡活動蹤跡等等。我國民法沒有把隱私權確立為一項獨立的人格權，只是借助司法解釋并通過保護名譽權的方式或以維護公序良俗含括公民的隱私權，采取的是間接保護方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一百四十條第一款規(guī)定：以書面、口頭等形式宣揚他人的隱私，或捏造事實公然丑化他人人格，以及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他人名譽，造成一定影響的，應當認定為侵害公民名譽權的行為。由此可見，侵犯隱私權必須造成一定影響、達到一定后果，方可以進行索賠。這也是一些地方出現(xiàn)強奸案筆錄張貼在大街上，當事人至今無處討說法的尷尬事實原因所在。實踐證明，這種間接保護隱私權的方法，是不完備、不周密的。因此，應該在憲法和即將制定的民法典中明確規(guī)定隱私權為公民的一項獨立的人格權，對公民隱私權的保護應形成以憲法為核心，以民法典為重點，以刑法、行政法等其它法律法規(guī)為輔助的保護體系。

在我國現(xiàn)行法律中，僅有《侵權責任法》第二條民事權益范圍中包括了隱私權，但對于什么是隱私仍沒有做出具體法律規(guī)定。而對于新聞報道究竟在何種程度上該如何保護隱私權，幾乎沒有任何規(guī)定。這導致媒體肆無忌憚地將鏡頭伸向被強奸女子的臉龐。如果沒有詳細法律或規(guī)定出臺，沒有保護隱私的執(zhí)法機關，我們不知道，媒體的鏡頭或攝像機是否會伸入公民床幃。這在香港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作者單位：安徽商報社）

責編：劉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