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大眾的珍珠

閱讀赫拉巴爾，心是平和安靜的，不期望傳奇和浪漫，但感動卻不動聲色地到來。是因為質(zhì)樸，也緣于人性在時間里的沉淀。

博胡米爾·赫拉巴爾，這個捷克作家我們有些陌生，他49歲才正式出版第一部書，他創(chuàng)造了捷克式的“Pabitel”形象，他得過很多文學(xué)獎，他的小說被改編成多部電影。這個捷克作家還有些特別，特別恰恰在于他的普通。

在獲得法學(xué)博士后，他離開我們想象中的衣冠楚楚的生活軌道，住進大雜院，當(dāng)過鋼鐵廠工人、倉庫管理員、推銷員、廢品回收站打包工、舞臺布景工……赫拉巴爾說：“既然人家能在鋼鐵廠生活，為什么我不能呢？”他在繁重工作的間隙寫作，寫工人、小店主、司機、拾荒人等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寫他們?nèi)诵缘纳屏肌銓嵑土有小?/p>

小說《過于喧囂的孤獨》是赫拉巴爾重要作品之一。廢品回收站打包工漢嘉，天天在耗子穿梭的地下室里把運來的書籍壓碎、打包，然后等著運送工廠。在35年的日復(fù)一日中，漢嘉在廢品中學(xué)到知識，了解人類文化。雖然不得不把尼采、老子、高更、《浮士德》壓成碎片，可是漢嘉卻有著這樣的境界：讀著《天國論》，每次只讀一句，含咳嗽糖似的含在嘴里，這樣他工作的時候心里就注滿了一種遼闊感，無邊無涯，無盡的美從四面八方向他噴濺。

他情不自禁把書帶回家閱讀，以至于他的床被書包圍。他把凡高、達·芬奇的印刷畫貼在碎紙包外面，似乎感到些許安慰。他眼看著那些牛皮山羊皮封面的書，裝上火車，駛往瑞士、奧地利，“一公斤精美的書籍售價一外匯克郎”，卻沒人在乎而傷心落淚。

赫拉巴爾沒有給我們一個清晰的故事，人物的思想情緒、生活狀態(tài)，如飛濺的碎片、分汊的溪流，于獨白式的敘事形式下，重疊、交錯、會聚。在溪流潺潺的節(jié)奏中，我們的閱讀與一個獨特的打包工的生活和心靈裹挾在了一起。

赫拉巴爾的短篇善于通過對話表達，它像一幅日常生活的速寫，有的似乎是“坐在電車上的人們的片段對話和幾個動作”，有的則是工廠車間的一個場景，匠心在于讀完之后回過神來，哎，滋味咂摸出來了。

而他的長篇，比如本書則是在獨白中糅合人物故事、細節(jié)，借人物獨白自問自答的形式解說哲理、思考問題，其實也是赫拉巴爾把自己推崇的人類文明的思想精華都傾注在了漢嘉的自言自語中。

我想漢嘉和做過打包工的赫拉巴爾是部分重疊的。于是，閱讀赫拉巴爾，心是平和安靜的，不期望傳奇浪漫，但感動卻不動聲色地到來。是因為質(zhì)樸也緣于人性在時間里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