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人生

我對咖啡的喜愛，到了縱情成癮的地步。

第一次與咖啡真正接觸，是在大學時代。每臨大考或重要比賽，一杯咖啡下去，思如泉涌，狀態超常，它是我一次次小小勝利的秘密武器。工作后漸漸越喝越多，不能自拔，甚至進了咖啡公司上班。現在，如果一天沒有喝咖啡，整個人豈止萎靡消沉，簡直做不了任何事情。一件事物，既是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又是以此謀生的手段，既滿足肉身的需要，又帶來內心的快樂，這種身心投入的沉迷，這分靈肉無間的快感，我想就叫做癮。

咖啡人生的樂趣之一，在于和滾滾紅塵的一剎那抽離。安靜的清晨自己在家做杯拿鐵默默享用，喧囂的鬧市與友人捧著卡布奇諾長談，或是辦公室里忙中偷閑地泡一壺黑咖啡與同事小聚，一切都可以暫停片刻，悄悄地想象一下巴西的熱帶雨林，危地馬拉的火山，蘇門答臘濕乎乎的草藥味甚至老虎……這些由咖啡傳遞過來的信息，既像是咖啡豆對自己身世的訴說，又像是世界對你發出的邀約。舌頭與口腔感受到的是苦味，而隨之細細體味到的，除了回甘，更是心情的愉悅。我一廂情愿地認為這世上的癮都與苦相伴。先吃一點苦頭，才感受得到快樂，這就叫過癮吧？！

說不清關于咖啡的記憶除了個人的感受，還有多少、多少與他人共有的記憶。因共同熱愛咖啡而惺惺相惜的好友，和家人旅行中的溫暖的咖啡館時光，還有，塵封起來的一段情感——

幾年前在杭州工作時，男友從異地趕來。面對這段當年看來有些不尋常的感情，似乎兩人都認為應該理智地選擇再見。然而黃昏里漫步到西湖邊，恰逢一家新開張的星巴克，溫暖的咖啡香，妖嬈的海妖頭像，花叢中散置的座坐椅突如其來的溫柔和安全感幾乎讓人有些措手不及。那次的分手沒有成功，而是向了相反的方向。

這段戀情的結局仍是不了了之。然而試想當初如果沒有真正地愛過，就不會有我今天這樣鎮定的回憶。如果害怕結束，就永遠不會開始。并非把這番往事的回味歸于咖啡的功勞，但是咖啡本身，卻正是訴說著這樣的人生：要么不開始，一旦開始，就要痛快淋漓。

咖啡的歷史，可追溯到千年以前。埃塞俄比亞的牧羊人偶然發現了這能讓人精神振奮的果子，此后，修道士、商人、國王、軍官，甚至主婦，達官貴人抑或藉藉無名之輩，對咖啡的使用、種植、加工、研磨、傳播，發揮了功不可沒的作用，而咖啡的歷史也和宗教、愛情、走私、陰謀、商業競爭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系，曾經被用作春藥的果子，成為今天僅次于石油的世界第二大貿易品。

一杯咖啡說不了謊。它需要投入時間、金錢，還有熱情與專注。從種子開始，它的旅程經歷生長、加工、烘焙、包裝、研磨、煮制，這背后的一片土壤、一棵遮蔭樹、一個種植農、一位烘焙師、一種研磨機，甚至一壺水，寒暑交替，分分秒秒，這跨越幾大洲的一切相距萬里，卻又息息相關。如果你選對了種子，悉心呵護，三五載后喜獲豐收，卻在烘焙的關口失了火候，那無疑前功盡棄。咖啡漫長旅程中的每一個細節，決定了它的品質。

咖啡適宜生長在高海拔地區，需要分明的干、雨季和早晚明顯的溫差，待完成初加工后，又需要熾熱的烘焙，只有極熾熱的烘焙，才能將它的香氣、醇度、酸度、風味完全綻放。還記得在辦公室試驗烘焙時，濃煙迅速就觸動了消防報警裝置，經歷兩度爆裂的咖啡豆，真的就是“灼熱似地獄，漆黑如惡魔”。而用心研磨煮制后，它復雜的滋味，融會了花香、果香、可可的質感，甚至些許草藥的氣息，喚醒著每一個神經細胞，讓你欲罷不能，又何嘗不是“純潔似天使，甜蜜如愛情”……我不知世上可有另一件事物，生命也如咖啡一般千回百轉，細膩綿長。

我喜歡咖啡，因為它振奮精神，激發靈感。我為咖啡著迷，我不僅以此為業，我甚至偶爾為它忍氣吞聲，因為它存在的本身體現著熱情、堅強、深沉、優雅，甚至性感。從最初的速溶咖啡，到加了牛奶的拿鐵，再到濃郁的黑咖啡，似乎還不過癮，我開始嘗試直接喝濃縮的espresso。偶爾迫于人在旅途的時空局限，我點上雙份的espresso，就著咖啡吧臺一飲而盡，簡直就是一個貪杯的酒鬼。村上春樹說，“人生的目的，不過是一杯咖啡帶來的溫暖”，而對于我，人生的“癮”一定不止于咖啡。因為——

我愛咖啡，其實是愛至濃、至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