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包受賄案中案

文/費依

拎包受賄案中案

文/費依

通過此案，我們可以看到一幅賄賂犯罪的脈絡圖……

江蘇揚州市人民檢察院查辦的廣陵新城管委會主任卜樹領受賄案，從初查到偵查，從審訊到取證，從此案到彼案，精心策劃，環環相扣，整合信息，擴大戰果，依法對該賄賂犯罪窩、串案中七名犯罪嫌疑人立案偵查，呈現了高超的執法辦案水平。

2012年2月初，這起案件被江蘇省人民檢察院評為2011年度江蘇省檢察機關反貪部門的“十大精品案件”。

案中有案

古城揚州，風光旖旎，改造后的古運河綠化帶穿城而過，像美人肩頭的蟬翼薄紗，如夢如幻。煙花、明月、古風、今韻，盡顯輝煌燦爛之華美，漫步在如今的廣陵新城，人們感受著古代文化與現代文明交相輝映的動人風采。

早在2001年10月，揚州市委、市政府對市區行政區劃再度進行調整，廣陵區域由原來的26Km2增加至67 Km2，為廣陵區域發展提供了新的空間。

西傍古運河的廣陵新城，成為未來揚州城市的發展方向，如同紐約的曼哈頓，不僅是未來揚州的主要商業活動區，也是城市經濟發展中樞。

這起發生在工程建設領域的賄賂犯罪窩、串案件，源于一條不起眼的行賄1萬元的線索。

2010年上半年，揚州市檢察院反貪局將一起電信公司原工作人員劉某涉嫌受賄犯罪的案件交由儀征市檢察院偵查。

該院在辦案中發現，涉嫌向劉某行賄的揚州某樁基檢測中心總經理王某，為承接業務，向揚州市廣陵區新城管委會副主任雷清武行賄人民幣1.2萬元。該院遂將此線索上報揚州市人民檢察院。

揚州市人民檢察院領導對該線索高度重視，認真評判后認為，廣陵新城開發建設是揚州市委、市政府確定的重點工程項目，該項目由廣陵區政府和南京新城股份有限公司合作進行開發，整個工程建設項目體量大，資金投入多。

相對整個工程來說，樁基檢測業務只是其中很小的業務。雷清武能夠在該業務上收受賄賂，那么其他業務肯定還要受賄；雷清武能夠受賄，那么廣陵新城管委會的其他工作人員也極有可能受賄。

通過分析，一張賄賂犯罪的脈絡圖在偵查人員的頭腦中初步形成。

偵查人員決定從雷清武入手調查此案。

這是場閃電戰，雷清武毫無思想準備，面對檢察官初查獲得的證據，他無話可說，不到三個小時就交代受賄數十萬元的犯罪事實，并且供出了包工頭符愛明與管委會主任卜樹領的非正常關系。

通過精心組織，科學謀劃，細致初查，卜樹領涉嫌收受巨額賄賂的犯罪事實初見端倪。

用旅行包裝受賄贓款

卜樹領可能自己也不會想到，他在2010年創下了一個揚州之最——他的單筆受賄70萬的數額，成為揚州市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檢察機關所辦賄賂案件的歷史最高。

42歲的卜樹領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里，斂下百萬家產。他用于收受受賄贓款的工具，已經“升級”為長50cm、寬28cm、高19cm的旅行包。

在工程建設領域犯罪突出的當下，2010年夏，卜樹領受賄案自然成為揚州市民納涼時街談巷議的重大新聞。

當年12月13日，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下達，坐實了此前的傳聞，被告人卜樹領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20萬元，受賄所得贓款予以沒收。

在很多人眼里，卜樹領是他們的“財神”。

卜樹領在廣陵區的政界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所掌控的廣陵新城管委會，是人們羨慕的實權部門。

在任揚州市廣陵新城管理委員會主任前，他為人低調，不事張揚。

他1968年生于鹽城建湖縣農村，兄弟姐妹四個，家徒四壁，生活窮困，1987年高考，考入揚州師范學院歷史系。

九十年代初，“知識化、年輕化、專業化”成為新時期選拔干部的標準。卜樹領生逢其時，畢業后仕途通暢，一路升遷，他曾經在基層街道辦事處擔任過主任、黨工委書記；在廣陵區發展改革與經濟貿易委員會擔任過主任、黨委書記。

直至案發時，卜任揚州市廣陵新城管理委員會主任、中共揚州市廣陵新城黨工委副書記，兼任揚州市廣陵新城投資發展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揚州泰達發展建設有限公司董事、常務副總經理，揚州市第五、六屆人大代表。

檢察機關查得其受賄犯罪涉及了工程建設的全過程，從廣陵新城建設項目的征地拆遷到拆遷地塊評估；從土建工程項目到道路工程項目、綠化工程項目；從工程項目的招投標到工程款、業務款的結算，均成為其斂財的好機會。

在很多人眼里，卜樹領是他們的“財神”，想發財，就要敬“財神”，就要上供。

可是，他們不知道，“財神”也曾有隱痛。

話說，2008年春節，卜樹領回了趟老家，原指望“衣錦還鄉”，卻不料，內心備受折磨。

學業、事業有成，年紀輕輕當上政府官員，榮歸故里時，卻見到幾個成績不如他的同學，家有豪宅，出入名車。其中，有個老鄰居符愛明，大專畢業后到蘇州做房建工程，后來在蘇州買了門面房做酒店生意，并且是上海興宇建筑安裝有限公司昆山分公司經理。

聯想到，工作中接觸的工程老板，也都是揮金如土的樣子。這個巨大的落差，在卜樹領心里掀起了波瀾。

閑聊中，他告訴符愛明，自己調到廣陵新城搞開發。基于商人的敏感性，符意識到這里肯定有工程可以做。

此時的卜樹領頭腦還算清醒，他向符愛明詳細介紹了新城建設的情況，告訴他廣陵新城建設體量大、工期緊、墊資大、要求高，擔心他做不了工程，因為一般的小公司做不了。

符愛明看老同學有點拒絕的意思，連忙說春節后到廣陵新城來“看看”。

所謂的“看看”，成了兩人權錢交易的代名詞。

第一次巨額受賄的場景讓卜樹領刻骨銘心：2008年10月份，在中秋節前一天下午，符愛明打電話約卜樹領晚上在名典咖啡店“聚聚”。

一頓美餐神聊之后，符愛明陪卜樹領下樓時，把一個沉甸甸的旅行包放到卜樹領車子的后排座上，說是拿點香煙給卜抽抽。

卜樹領回到自己家樓下，拎包的時候覺得挺重的，回家把包拎到衣帽間后，打開一看，全是現金！一捆一捆的，10萬元一捆，票面都是100元的，一共是50萬元。

卜樹領出來沒見過這么多現金，一下子犯傻了，覺得很害怕，趕緊趁家里沒人，將錢和旅行包放到衣帽間頂柜里，用棉被擋好。

忐忑與興奮之中，卜樹領惶恐不安，一夜難眠。

第二天，他趕到工地上找到符愛明，說：“你送那么多錢，不是害我嗎？”

符愛明趕緊表白：“這點錢對我們搞工程的不算多，我不會害你的，害你不就是害我自己嗎？”

卜樹領回到辦公室，抽了兩支煙，懷著僥幸心理，暗想：確實是啊，符愛明應該不會害我，他講出去不是害自己嗎？他不說，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送上門的錢，誰不喜歡？

于是，他決定把錢收下，一直放在衣帽間頂柜里。

42歲的卜樹領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里，斂下百萬家產。他用于收受賄款的工具，已經“升級”為長50cm、寬28cm、高19cm的旅行包。

偏偏卜樹領有個賢內助，不僅將廉政警風吹滿枕頭，而且叮囑丈夫，誰敢送錢到家里，第二天就送到行賄人單位去。有這樣的賢內助，本是領導干部的福氣，但卜樹領置若罔聞，也沒敢告訴妻子，而是在2009年春節回老家的時候，把這60萬元現金連同旅行包一起帶回建湖老家，交給弟媳江曉霞用于財政局集資了。他跟江曉霞講，這錢是自己做生意掙來的，讓她不要告訴其妻。

有了第一次，卜樹領認為“當官就是這樣的了”。他知道，符愛明送錢給他，一方面是為了感謝他幫助承接工程，以及在工程施工、工程款支付等方面的關照；另一方面，還希望以后繼續關照他，在廣陵新城承接更多的工程。

2008年，卜樹領推薦符愛明并幫助其承接到了廣陵新城信息產業基地首發二期7、8、9、10號樓的土建安裝工程；2009年底推薦他承接到了信息產業基地二期4、5、6號樓土建安裝工程。

之后的2009年春節前、端午節前、中秋節前、2010年3月，他如法炮制，收受符愛明50萬元、24萬元、40萬元、70萬元。

根據卜樹領的供述，偵查人員查證，犯罪嫌疑人卜樹領系揚州市廣陵新城管委會工作人員，并受廣陵區委委派在廣陵新城投資發展有限公司、揚州泰達建設發展有限公司任職。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九十三條之規定，卜樹領具備國家工作人員主體身份，并且證明，犯罪嫌疑人卜樹領利用職務之便，多次收受他人賄賂，并為他人謀取利益，且受賄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嚴重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符合受賄罪的構成要件，涉嫌構成受賄罪。

智商很高，法商卻低得驚人

卜樹領自己琢磨反腐敗規律是“雷聲大、雨點小”，有干部被追究，那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命不好，倒大霉。

遵循這樣的邏輯，卜樹領也為自己支了兩招——一是求神保佑，不被“碰到”，所以，常年戴塊玉佩，當做護身符；二是小心謹慎，低調處事，只抽十來塊錢的香煙……

如此，卜樹領在犯罪的路途上越走越遠。特別在2010 年，卜樹領在經歷了多年的副職生涯后，出任掌門人。也許是壓抑已久，再也按捺不住；也許是時機已到，不用再遮遮掩掩，總之，就任一把手之后，卜樹領突然就扯下了低調、儒雅的面具。

檢察機關查明：卜樹領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人民幣234萬元，其涉嫌受賄犯罪的數額特別巨大，其交代的贓款去向，不僅關系到能否印證其交代的情況是否屬實，還能影響到后期的案件訴訟效果，如果贓款不能起獲，勢必會對日后可能出現的翻供埋下伏筆。

俗話說，“捉賊捉贓”。盡管卜樹領已經交代了受賄的犯罪事實，并且也交代贓款交給了弟媳江曉霞用于在鹽城集資，但其交代的情況是否屬實，能否得到江曉霞的印證，涉案贓款能否全部追繳，必須盡快到鹽城進行調查取證。

由于卜樹領受賄的數額巨大，如果取證不到位，贓款不能追繳，勢必會對日后可能出現的翻供產生便利。于是，市紀委和市院反貪局的辦案人員一起趕赴鹽城，找到了卜樹領的弟弟和弟媳。

由于親情的緣故，卜樹領的弟媳江曉霞開始否認從卜樹領處拿過錢用于集資。辦案人員耐心細致地對其做工作，從情、理、法的不同角度，跟其講明利害關系，并且講到卜樹領此時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因為他的事而連累到自己的親人。

江曉霞聽后號啕大哭，不僅如實反映從卜樹領處拿錢用于集資的事實，還把所有用于集資的單據提供給辦案人員，并配合辦案人員到相關集資的單位將涉案贓款全部提出，上繳國庫。贓款的悉數追繳不僅為國家挽回了經濟損失，而且進一步固定了卜樹領實施受賄犯罪的證據，為案件的成功偵破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除犯罪嫌疑人卜樹領、雷清武和符愛明外，檢察機關還對涉嫌受賄犯罪的工程招投標代理機構負責人倪某、涉嫌行賄犯罪的綠化園林工程商黃某、翁某、周某依法追究了刑事責任。

2010年7月30日，卜樹領因涉嫌受賄罪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13日被逮捕，同年10月8日偵查終結。偵查終結認定的意見與之后審查起訴、生效判決認定意見一致。

在法庭上，卜樹領提出年節期間收禮屬于違紀的辯護意見，公訴人認為卜樹領明知行賄人在年節期間送禮是為了請求卜樹領在工程發包、工程款項結算等事務上給予關照，有具體的請托事項而仍然收受財物，并為請托人謀利，其行為符合受賄罪的構成要件，該辯護意見未被法庭采納。

2012年，卜樹領用于收受贓款的旅行包被陳列在揚州預防職務犯罪警示教育基地的展廳，供人警示。

現在，在南京龍潭監獄服刑的卜樹領，這位對中國晚清的歷史頗有研究，尤其崇拜晚清名臣曾國藩的階下囚，常常會想起曾國藩訓導其胞弟曾國荃的詩句:“左列鐘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除。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云過太虛。”他覺得自己沒有認清所謂私名是浮云過太虛，個人渺小，人生短暫，沒有看只有黨的事業和祖國強大才會萬古長青。

查辦行賄犯罪

產生受賄犯罪的直接根源是行賄，但過去一些地方在查辦職務犯罪時，出于辦案前期固定證據的需要，制作和發射“糖衣炮彈”的行賄人往往作為“污點證人”的身份出現，而不作為犯罪處理。

為鏟除腐敗根源，揚州市檢察機關對行賄人利劍出鞘。2010年7月1日，經檢察長批準，對該線索進行初查。2010年7月3日，廣陵區院以涉嫌行賄罪對符愛明立案偵查，同日對其刑事拘留，7月16日執行逮捕。

審理查明，2008年至2010年期間，被告人符愛明為承接，揚州市廣陵新城信息產業基地首發二期項目7-10號樓等工程項目，經卜樹領介紹和幫助，通過找其他建筑公司陪標的方式，以上海興宇建筑安裝有限公司名義中標承建揚州市廣陵新城信息產業基地首發二期項目7-10號樓等工程項目，后多次向卜樹領行賄合計人民幣234萬元。

2011年6月17日，揚州市廣陵區人民法院以行賄罪判處被告人符愛明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

近年來，行賄人作案手段之新奇和高明，令偵查人員都感到瞠目。為避免東窗事發，一些行賄人以“借條”為幌子，掩行賄真相。即行賄人在向受賄人送上錢財的同時，也拿回受賄人出具的“借條”，但“借條”基本處于“休眠”狀態，一方從不催要，另一方心照不宣。如果無人過問，借出之款就成了受賄人的“囊中之物”，一旦案發，“借條”則成為雙方逃避罪責的“擋箭牌”。

一些行賄人借合法外衣，遮行賄之實。與受賄人或其親屬合伙開公司，但受賄方的出資全部由行賄方承擔，受賄方坐擁股權和分紅，或者為受賄人提供廉價甚至免費的勞務和服務，從而達到規避法律的目的。還有一些行賄人為提高行賄的“成功率”，或者幫助受賄人擺脫干系，將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情人或者其他具有共同利益關系的人作為行賄的新渠道。

行賄犯罪檔案查詢系統的出臺，可以有效打擊行賄犯罪，預防行賄犯罪案件的發生，在行賄與受賄之間架起一道“隔離網”。

“嚴懲行賄人，讓官員不能受賄，也讓行賄人不敢行賄、不想行賄、不能行賄。”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