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童孟侯 圖/張新國
指縫里的紅絲線
文/童孟侯 圖/張新國
愛林小區3號公寓102室的張秀芬打110報警,她的主人丁醫生“自殺”了!警方分析,丁醫生絕非“自殺”,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作案嫌疑,那么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愛林小區3號公寓102室的張秀芬打110報警,她的主人丁醫生自殺了!
刑警隊楊可警長和法醫梁蘋一行四人立刻趕到現場,102室很容易辨認,窗戶上還貼著五個字:丁醫生牙科。丁國練醫生從牙防所退休后就開了一個私人的口腔診所。
梁蘋法醫檢查尸體時,楊可警長開始調查保姆張秀芬。她說:今天早上我6點鐘起來就發現丁醫生自殺,刀還插在胸口……她掩面而泣,肩膀不停地抖動。
張女士,他自殺前有什么跡象嗎?
丁醫生糖尿病很多年了,心臟越來越不好,眼睛也越來越模糊,他說過活著已經沒多大的意思了。我以為他是說著玩玩的……
昨天有誰到丁醫生的家來過嗎?
張秀芬搖搖頭。
你最近和丁醫生發生過什么矛盾嗎?
沒有。丁醫生脾氣特別好,很講道理,他每個月給我2000塊工資呢,吃住全包。我很滿足了。他是主人,我是保姆,他說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丁醫生躺在臥室的床上,鮮血浸濕了床單。他兩手抓著一把30厘米長的單刃西式尖刀,刺著自己的胸部,看起來真是自殺。
梁蘋法醫是個話特別多的法醫,別的刑警在偵查時默默無聞,可梁蘋忍不住一邊勘察一邊喃喃自語。隊長警告過她好幾次,她改不了——
哪里是自殺?他殺嘛。這樣一個柔弱的老醫生,不可能自己拿一把刀,緊緊握著,刺向自己的胸口。人的腹部比較軟,胸部呢,有胸骨,要刺穿胸骨不容易。瞧瞧,這把刀刺了足足有15厘米深,幾乎從前胸插到后背,這樣大的力氣,一定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男性干的,不可能是丁醫生自己。丁醫生要自殺還不方便嗎?自己配一些有毒的藥,吃下去很安靜就走了,用得著傷筋動骨?哦,丁醫生的右手食指已經骨折,幾乎要折斷了。說明他根本控制不了他的右手,因為痛,痛了就握不住,起碼是用不上勁……
楊可叫刑警秦冰立刻到居委會調查。
愛林小區有8幢20層高的公寓,丁醫生住的是底樓的三房兩廳,很寬敞。可他的診所生意很一般。丁醫生今年74歲,八年前老伴病死了。老伴病重癱瘓在床的時候,他雇用了全天候的保姆張秀芬,她從河南官道口的郊區來,今年50歲。沒有親戚在S市,家人都在老家。
居委會主任說:據3號樓有的居民傳言,自從丁醫生的老婆去世以后,張秀芬和丁醫生同居了,不是老婆的老婆。雖說沒有什么證據,但是從一言一行上可以看出來。丁醫生的兩個兒子應該知道這件事,但是眼開眼閉,老爸有人悉心照顧不是很好嗎?
秦冰問:他的兩個兒子的情況你們了解嗎?
居委會主任回答:丁醫生有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家,大兒子丁釜在天津干石油勘探工作,高級工程師;小兒子丁鼎在本市工作,是健身私人教練。
楊可警長的想法和居民的不太一樣:丁醫生的兩個兒子也可能是兇手,一旦老爸和張秀芬結婚,那么遺產就是這個保姆的了,起碼占一半吧?他們還不如先把父親殺了,然后平分遺產。
秦冰立刻調查丁家的兩個兒子。丁釜在渤海灣的船上工作,最近沒有上過岸,連天津都沒回過。小兒子丁鼎上個禮拜一來看過父親,第二天就到南京出差去了,至今未回。兩個兒子都沒有作案時間。
楊可問了一句:會不會是丁鼎故意避開這個時段?他難道不能半道上殺個回馬槍?
楊可仔細檢查了102室,然后給梁蘋打電話:梁法,我在丁醫生的床頭柜邊上找到了一粒直徑0.3厘米的翠玉珠子。
請你立刻送過來檢驗。梁蘋說,我在解剖室呢。我也有情況要通報給你。丁醫生的手上有不少張秀芬的指紋,這不奇怪,她是伺候他的。但是我在丁醫生的右手食指上發現了異常情況:他的食指骨折了,很嚴重的骨折。我推測他在被殺前和兇手有過搏斗,起碼有過掙扎。還有,他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縫里,我發現了一絲很細很短的只有0.1厘米長的線絲,紅色的,化纖的材質。這紅線絲怎么會跑到丁醫生的指甲縫里去的?一般來說,醫生總喜歡把自己的手洗得很干凈。好了,及時溝通,我要解剖了。
楊可點燃了香煙,煙霧繚繞中他琢磨個不停:如果把紅絲線和珠子聯系起來的話,紅絲線可以穿起幾十顆珠子成為一串翠玉項鏈。如果鏈子斷了,周圍一定還能找到其他的珠子。可是,僅此一顆,沒有第二顆。還有,這種珠子直徑太小了,一般女子不會選擇這么細碎的珠子做項鏈。那么,這顆珠子是從什么東西上掉下來的?還有,珠子項鏈和手鏈,應該是女子佩戴的飾物。丁醫生是老男人,他不會戴這樣的翠玉項鏈。那么,是一個女子殺害了丁醫生?還有,這種翠玉珠子不是翡翠的,既不透又不綠,不值錢,它是一種介乎玉和石頭之間的礦物。以此類推:它的主人不是什么有錢人,層次較低。
梁蘋把紅線絲和翠玉珠子一起拿到DNA室去檢驗,珠子上留有一些汗液斑,這說明這顆珠子是貼在人身上的,被佩戴的。汗液是汗腺分泌出來的,它的主要成分是無機鹽和尿素等等。汗液斑里雖然沒有脫氧核糖核酸,但是如果留有的多一些,新鮮一些,
是能夠做出DNA鑒定的。可惜從這顆珠子上無法鑒定
DNA。但是,
梁蘋從汗液斑里
檢測到翠玉珠佩戴者的血型:B型。
丁醫生的兩個兒子聽說父親死了,披星戴月趕到了S市。梁蘋先給他們驗血。丁鼎說:警官,你不用驗,爸爸媽媽的血型都是O型,所以我們沒有選擇,只能是O型。
檢驗結果,兄弟倆果然是O型。丁鼎和丁釜問楊可:爸爸一輩子溫文爾雅,沒有仇人,更何況年紀又這么大了,為什么有人要殺他?無非只有一條,為了利。殺死我父親的肯定是那個保姆!
為什么?
因為他死了以后,她就可以分得財產。
楊可搖頭:丁國練醫生有遺囑嗎?上面寫明他的財產要分給張秀芬嗎?相反,他死了以后你們兩個倒可以繼承遺產!
丁鼎火冒三丈: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我們兄弟倆把父親殺了?
我們要排除你們殺害丁國練醫生的嫌疑,請你們能理解。
張秀芬實際上已經和我父親同居,父親的任何隱私她都知道。
好的,請你們三天之內不要離開本市,協助我們調查。
楊可第二次詢問張秀芬:“根據我們的檢測結果,丁醫生不是自殺,而是被別人殺死的。你為什么要把警方的視線往自殺的道上引?”
“不中不中!我早上六點鐘起床,就看見丁醫生兩只手抱住刀,所以我……”
“丁醫生家缺少什么財物嗎?”
“他死了以后我沒有動過他的東西,連我自己的行李都沒有動過。”
“丁醫生的銀行卡還在,可是他抽屜里沒有一分錢的現金,也沒有金銀,據他兒子說父親有一個很大的印度藍寶石鉆石戒指。到哪里去了?”
張秀芬使勁搖手:“反正我沒有拿過。”她又哭了起來,聲音越哭越響。
調查不下去了。楊可捉摸:殺人無非是仇殺、情殺、財殺這么幾種。既然調查了丁醫生的兩個親屬,為什么不查查張秀芬的親屬呢?
通過和官道口公安局聯系,楊可查出了張秀芬一個重大的隱情:她的丈夫是個勞改犯,因為持刀搶劫等罪行,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上個月剛剛釋放!
楊可松了一口氣,案子基本可以破了:張秀芬的丈夫陳良有過持刀搶劫的經歷,他身強力壯,他出獄后需要錢,更關鍵的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和丁醫生同居了,他要報復丁醫生!
秦冰和他的同事星夜開著警車趕到河南官道口。當地社區警察說:“陳良出獄后沒有生活來源,他到我這里揚言:你們不給我活路,我還要去搶去偷!我問過陳良,你老婆沒寄錢給你嗎?陳良回答我,她寄給我過1000塊,用這點錢來糊弄我?”
秦冰問:“這個矛盾怎么處理?”
“我們和居委會一起,先給陳良安排了一個在小區掃地的臨時工作,每月給他800塊。并且答應幫他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最近離開過官道口沒有?”
“沒有,陳良天天在小區里掃地,20多天了,情緒還算穩定。”
秦冰和伙伴灰心喪氣地回到S市。楊可聽了匯報,思索道:這個殺人案疑問多多啊。丁醫生是不是被歹徒“激情殺人”呢?先為了搶他的錢財,后來謀財害命。也不對,沒有鎖定目標進入診所“激情殺人”的罪犯,一般不會“打掃”和“裝扮”現場,殺完了就走人。還有,這個張秀芬為什么隱瞞他的丈夫的情況?她會不會還隱瞞了其他?
楊可第三次對張秀芬進行調查:“你丈夫是知道丁醫生的,他說過見到丁醫生一定要把他殺了!”秦警官問他“為什么?”他說:“我老婆讓人家睡了,我的綠帽子戴了八年,別以為我不知道!”
張秀芬低著頭:“他就是這么個人……”
楊可問:“我們已經對丁醫生的家進行了勘察,我們想檢查一下你的私人物品可以嗎?丁醫生的死,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中。但是我真的沒有殺掉丁醫生,他是我的恩人!”
張秀芬的行李很簡單,一只蛇皮袋,一只低檔的旅行箱。蛇皮袋放著她的衣物,旅行箱里放著皮夾子、身份證、發夾、票據、5000多塊現金……
楊可拉開拉桿箱最外面的那根拉鏈,那是一個扁扁的夾袋,摸了一下,沒有什么,只是在它的底部好像觸到一根繩子,拿出來一看,一個紅繩結。楊可的心里頓時一抖,腦海里立刻蹦出另兩樣東西:紅線絲和0.3厘米直徑的翠玉珠子!
張秀芬的臉上出現了一秒鐘的痙攣。
這是一個鮮紅的繩結,時下叫“幸運結”或者“吉祥結”。中老年人一般不戴這樣的幸運結,小青年才喜歡。小青年一般是在本命年戴它,保佑這一年平安無事。楊可想:如此推斷,作案人不是24歲,就是36歲。張秀芬50歲了,陳良53歲了,丁釜49歲了,丁鼎42歲了……
楊可拿著幸運結問:“這是誰的?”
張秀芬回答:“我的。”
楊可又問:“你從哪里得來的?”
張秀芬回答:“我在地上撿的,我覺得它很好看。”
楊可道:“我要檢測一下這個繩結,用完了還給你,行嗎?”
張秀芬回答:“中。”
楊可立刻把紅色幸運結送到梁蘋那兒,梁蘋立刻對繩結進行檢測。結果,在丁醫生指甲縫里發現的紅線絲,和這個幸運結的編織材料完全相同。也就是說,丁醫生觸碰過這個紅繩結。紅色幸運結上應該有兩顆珠子,但是掉了一顆。那掉了的一顆正是楊可在丁醫生的臥室里撿到的那一顆,直徑、色澤相同。
現在可以做出如下推測:這個戴紅色幸運結的血型是B型的男子,就是殺害丁醫生的人。他行兇時可能讓丁醫生發覺了,兩人有過打斗和推搡。丁醫生的食指在慌亂中纏上了歹徒手腕上的紅繩結,紅繩結上的紅絲線嵌到了他的指甲縫里,造成食指骨折。于是,紅繩結被扯到地上,一顆翠玉珠子也被扯落了。
可是,這個張秀芬要“收藏”這個紅繩結干什么?她喜歡這個十來塊錢的已經殘缺的繩結干什么?
夜很深了,楊可沒有回家,兇案發生三天了,市局領導詢問案子怎么還沒有破。楊可一根接著一根抽煙,許多疑點依然打著結,解不開:歹徒面目基本被刻畫出來了,但是他在哪里呢?究竟是誰那么恨丁醫生,恨到要把他殺了才解氣呢?丁鼎和丁釜有可能恨他,兄弟倆覺得父親對不起生母;張秀芬有可能恨他,因為伺候一個老人并不容易;張良是最恨他的,因為他覺得丁醫生奪走了自己的老婆……
楊可決定帶著秦冰再跑一趟官道口,他覺得張良行兇的可能性還是很大。
和張良再次接觸,沒有結果。第一,有十多個居民證明張良自從監獄里放出來后在小區里掃地,最近沒有離開過官道口。第二,他的血型是O型,不是B型。
就在楊可和秦冰打開警車的門準備返回時,楊可突然想到:遺漏了,痛恨丁醫生的還有一個人——張秀芬的女兒陳小曼!她怎么會不恨呢?爸爸下了大牢,媽媽立刻就跟一個老頭同居,這算什么事啊?要是她和爸爸離婚,肯定會和那姓丁的老頭結婚!
楊可一見到陳小曼就說了丁醫生的噩耗。陳小曼驚奇萬分:“什么?丁醫生死了?這么善良的人死了?為什么要殺死這么善良的人。沒有丁醫生我根本不可能念完大專,我每年讀書的費用全是丁醫生給我的呀,加起來好幾萬!”
楊可沉吟片刻:“是啊,陳小曼確實是24歲,本命年,但她是個女的,她的血型是O型,不是B型。”
秦冰隨口問了一句:“你結婚了嗎?”
“算結婚了吧,結婚證書已經開好,還沒有正式舉辦婚禮。”
“你丈夫什么時候回家?他做什么工作?”

“他在鴻運運輸公司做,是集卡司機,名字叫楊欣豹,今天半夜回官道口,剛才和我通過手機。”
楊可心里撲通一下:楊欣豹來來去去很方便啊,楊欣豹肯定身強力壯啊!
楊欣豹駕駛著COSCO的集裝箱駛入鴻運運輸公司,經理告訴他到會議室去一次。楊欣豹進入會議室,看見兩位穿制服的警察。楊可突然問:“楊先生,你手臂上的傷痕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在開車的時候不小心碰的。楊欣豹心想警察大概要接著問是在哪里劃傷的……”
楊可盯著他的眼睛:“你的血型是B型吧?”
“咦,你怎么知道?”
楊可打開公文包,拿出一樣東西拍在桌子上:紅繩結。
楊欣豹立刻站了起來:“怎么會在你這里?我交代我交代……”
原來,楊欣豹要叫陳小曼去開結婚證書的時候,她流著淚說出了一個心頭的結:我媽竟然和一個糟老頭天天睡在一起,我恨不得殺了這個姓丁的醫生!
楊欣豹鼻子里哼了一聲:這件事我來解決,不解決就不結婚……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