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磨滅的“先鋒”

林達

故事發生在一個叫特萊津的捷克小鎮，納粹把這里變成了集中營。

來到這里的孩子們一開始并不知道，特萊津囚禁著許多一流的藝術家、音樂家、學者和教授。這些成年人見到數以萬計的孩子之后，開始思考該如何幫助他們度過這段非常歲月。經過努力，猶太人委員會給孩子們爭取到了更多的活動自由和受教育的機會。

14歲的喬治·布蘭迪住的宿舍是IA17的一號房間，由受猶太人委員會委派的凡特·艾辛格教授管理。14歲以上的孩子已經要干活了，可艾辛格教授總是設法安排出時間，并帶來不同的教授和學者悄悄給孩子們做講座。

幸存的孩子回憶說，艾辛格教授就像是“我們中間的一個”，常和孩子們一起踢球。他還給孩子們講一個孤兒院的故事，那個孤兒院是由孩子們自治的，這使得孩子們都對“自治”的生活著了迷。他們開始把自己的集體宿舍叫做“孩子共和國”，選出自己的“政府”，開始了他們自己創造的“孩子共和國的故事”。其中，最令人難以相信的，就是一號房間的孩子們，還辦了一份地下雜志——《先鋒》。

這份雜志刊載孩子們自己的詩、文章，還有人物專欄“我們中間的一個”。孩子們還為雜志設計了封面和插圖。當然，在紙張都是違禁品的集中營，他們只是小心地抄寫、粘貼出這僅有一份的手工雜志。那是一份“周刊”，辦得像模像樣，他們還在封面上寫上“定價”，就像是一本真正的雜志。完成之后，在每個星期五的晚上，雜志主創者會驕傲地給孩子們朗讀雜志上的內容，然后便寶貝似的珍藏起來，一期又一期。

一個孩子在雜志上寫道：“當世界上別的孩子都有他們自己的房間，我們只有30厘米×70厘米的一個床位；別的孩子有自由，我們卻生活得像是被鎖鏈拴住的狗；當他們的衣柜里塞滿了玩具時，我們在爭取讓自己的床頭有一小塊遮蔽的空間。你要知道，我們只是孩子，就像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樣。或許，我們更成熟一些（這要感謝特萊津），可是，我們也是一樣的平常孩子。”

孩子們堅持一周一周地“出版”雜志，因此留下了最寶貴的歷史資料。從1942年12月18日，到1944年7月30日，《先鋒》雜志總共“出版”了將近800頁。

由于擔心會被遣送分開，艾辛格教授與未婚妻決定結婚。1944年6月11日，他們在集中營舉行婚禮。盡管他們不想驚動其他人，可孩子們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開始瞞著老師準備慶祝禮物。特萊津沒有鮮花，孩子們便請每天去大墻外干活的農工偷偷運進了一些花朵。他們又一起省下口糧，請食堂偷偷地做了一個象征性的“蛋糕”。他們還想方設法找到一支鋼筆，作為送給老師的結婚禮物。艾辛格的妻子回憶說，那天，他們經歷了最感動的一刻。半年后，在被送往達豪集中營的途中，艾辛格教授被德國沖鋒隊員槍殺。

1968年，喬治·布蘭迪和幾個幸存者認為，也許可以真正出版《先鋒》雜志了。可歷經種種曲折，介紹《先鋒》雜志的書，在20世紀90年代才正式出版。當年猶太孩子們的苦難和夢想，終于重見天日。出版時，喬治·布蘭迪他們決定用當年同伴在《先鋒》雜志上寫的話作為書名：我們也是一樣的平常孩子。

在書的最后，是曾住在特萊津IA17宿舍一號房間的孩子們的名單。一共是92個孩子，在1945年戰爭結束時，只有15個孩子僥幸活下來。而1.5萬名曾經生活在特萊津的猶太孩子，只有100多人活了下來。

（戀之風景摘自《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