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誰帶你回家

米立

你在有雨的夜晚會想起誰呢？而我只會想到一個人，他是我哥。

哥的智力有些問題，他是大媽嫁給大伯時帶來的。大伯小時因小兒麻痹半身不遂，沒有哪家女兒肯嫁給他，直到爺爺奶奶找到了帶著傻哥的大媽。

一直記得大媽和哥來的那天，哥穿得很新，大媽穿得很舊，但很干凈。大媽見我，一臉討好地笑，哥便跟在一旁憨憨地傻笑。

那時候父母上班沒時間照顧我，我暫住奶奶家。那時候，我七歲，哥九歲。傻哥成了我兒時取笑的對象，現在想起來，真的是追悔莫及。哥曾經被我騙吃大把大把的鹽，吃得五官都擰到了一起；我和小伙伴們把哥跟貓拴在一起，看到被貓捉破臉的哥哥，我們笑成一團……

十四歲的冬天，大媽一覺睡過去，再沒醒來。那個照顧了我們整整七年的女人，睡得那樣安詳。可我知道，她雖然閉上了眼睛，可她還能看得到哥。

大媽送葬的那天，下大雪。一家人忙得不可開交，我幫不上忙，但令我害怕的是，哥不見了。直到參加完大媽的葬禮，暮色將近時，才發現哥坐在了院子里的一棵桐樹上，樹下圍了好多人，有人在勸著哥哥下來，還有人在說“這傻子，在樹上待了一天了。”我急得在樹下一直叫著“哥，哥，快下來”，可哥只是傻笑。倒是紅了眼圈的奶奶有辦法，她哽咽著喊道：“孩子，下來吧，奶奶帶你去找你媽。”哥聽了，便很順從地從樹上下來了。

在大媽走后的第二個月，奶奶決定把哥哥送人，后來才明白，奶奶是想把哥丟了，但數次也未成功，哥哥總能在被丟后數天后，找到回家的路。

奶奶最后一次把哥弄丟的時候，哥連著七天都沒找回來，奶奶卻有些著急了。她一旦聽到樓梯上有聲響，便會急急地撲過去開門，她以為我的傻子哥還會找回來。可是，連著七天，哥都沒回來。

第七天的夜里，哥回來了，他像以往一樣臟亂不堪，他的腳凍爛了，腳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這一次，奶奶沒有牽著他的手去給他洗澡，換衣，弄飯吃，而是緊緊地抱著哥哥，哭著說再也不把哥丟了。

哥就這樣留了下來，兩年，相安無事，他還會偶爾發出沉悶的聲音，問“媽？”偶爾，還會在深夜的陽臺上一聲接一聲地叫“媽”。

哥最終還是丟了。一個下雨的傍晚，哥去樓下玩就一直未歸，奶奶找了好久，一直找到雨停了，也沒找到哥哥，他就此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了。

如今，我二十五歲了，哥應該二十七了。我有了工作，掙不到很多錢，但能足夠養活哥，可我卻不知道哥在哪里。每逢下雨的夜晚，我都會特別想念哥。十年過去了，哥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日羽摘自《親愛的，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