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夢圓，湛江逆勢求變

□ 崔銀娜

鋼鐵夢圓，湛江逆勢求變

□ 崔銀娜

700億鋼鐵項目終于獲批，廣東湛江市市長王中丙手舉關于湛江鋼鐵基地項目核準的批復文件，在國家發改委門前動情一吻。2012年5月27日17時08分，被認為是湛江人期待多年的鋼鐵夢終于實現的時刻。

然而，面對這重重的鋼鐵，面對這新下的批文，有人欣喜，有人則充滿了憂慮。整個鋼鐵行業都處于一種嚴冬的狀態，產量仍在增加，利潤下滑卻位居各行業之首。

這是否意味著，當經濟數據開始疲軟，重大項目審批是否又在提速？“4萬億2.0”到來？如此大的鋼鐵項目上馬的背后是怎樣的？穩增長與調結構之間到底能否調和？為什么是湛江？

不得不說，廣東湛江鋼鐵基地項目得到批復，湛江市委、市政府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從1989年廣東省政府正式向國務院呈報建設湛江鋼鐵基地項目建議書算起，這個項目經歷的過程可謂漫長。

2008年，國家發改委批準這個項目開展前期工作。為了這個項目，湛江前后投入超過100億，包括跨海大橋、碼頭、供電、公路等配套項目建設。

然而，也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項目審批不得不停了下來。當時國家發改委的答復是，金融危機之后全球鋼材需求下降，我國鋼鐵產能過剩，在這種情況下啟動這兩個項目可能對整個結構調整產生一定的影響，至于什么時候啟動要看整個行業的發展狀況而定。

廣東湛江鋼鐵基地項目規劃圖

這一等又是四年。難怪，對于這份批文，王中丙在一篇短文中這樣寫道：“企盼的時間太久太久，等待的過程太長太長。”

究竟這個項目將給湛江帶來如何巨大的一個變化？如此大的鋼鐵項目為什么落戶湛江呢？

這還要從湛江的經濟發展現狀與沿海地理位置說起。

作為14個沿海開放城市之一，湛江市是較為落后的一個。湛江在發展地方經濟方面，曾走過不少彎路，經濟增速緩慢。隸屬湛江的東海島是全國第五大島，面積為401平方公里，與湛江其它地方相比，這個島嶼明顯落后。島上20萬人大多務農，少部分從事養殖、捕魚等行業。

發展經濟，是當地民眾對政府的要求。國民生產總值（GDP）增長要加速，大項目可以立竿見影。這也表明湛江政府對當地經濟發展的期望。

僅僅一個湛江鋼鐵總投資就接近700億，年產量千萬噸以上，帶動就業近7萬人，不僅如此，湛江還得到了另外一個項目——中科煉化項目，這兩個項目加起來比湛江現在的經濟總量幾乎要翻一倍。

王中丙滿懷信心地說，在未來的兩三年之后，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世界一流的大型鋼鐵廠，將會在東海島建起來，東海島可以實現從農業島到工業島，從一個農村到城市的轉變，而且這個轉變的時間不會很長。

據悉，寶鋼湛江項目建成之后，可以持續大規模地為當地貢獻GDP。僅以寶鋼湛江項目年產鋼1000萬噸計算，年銷售額可達500億元。顯然，上鋼鐵項目比種香瓜要劃算，可為地方貢獻不少稅收，政府即可用于地方建設，還可增加公務員工資，多方都可以得利。

此外，在湛江等沿海地區實施鋼鐵項目是降低鋼鐵物流成本的一個途徑。

近年來，鋼鐵和石化這兩樣主要依靠海外原料的產業，都在向沿海地區轉移，同時也將污染從經濟發展較好地區向落后地區轉移。東海島剛好符合承接產業轉移的條件：經濟欠發達，交通便利、成本較低，因為有海風和瀕臨大海，污染物也容易排放和消散。

賈金龍是寶鋼集團湛江鋼鐵有限公司工程管理部的工程師。他說，以前東海島上多是些小漁船碼頭，而寶鋼現在開始建造的卻是20萬—30萬噸級的原料碼頭和幾個成品碼頭。碼頭建成后，承載進口鐵礦石的30萬噸級大船就可以直接停靠。然后，礦石通過傳送帶就可運送到距離只有幾百米的廠區，不再需要像寶鋼本部那樣，鐵礦石船得先到嵊泗列島的馬跡山港，大船換小船，再穿過長江口運到位于上海寶山的廠區。因此，湛江基地的物流成本將大大壓縮。

此外，湛江港屬天然深水良港，也是中國通往東南亞、非洲、歐洲等地航程最短的港口；既靠近原材料市場，又貼近需求市場；而且對缺少良港的中國西南地區來說，也是出海的上佳通道。

無獨有偶，國家發改委此次一并核準的武鋼集團產能1000萬噸的防城港基地，也是倚靠天然良港，同東海島隔了一個北部灣和雷州半島，直線距離僅200余公里。

5月27日下午，湛江市市長王中丙正式拿到廣東湛江鋼鐵基地項目的核準文件，難抑激動，在國家發改委門前親吻批復文件。

湛江的上述區位優勢，加上東海島具備的海水淡化的便利，促使廣東在產業轉型、升級中，將鋼鐵、石化等重化工項目往湛江規劃。兩大項目和相關配套產業或許將帶動湛江乃至粵西地區，使其成為廣東經濟的新增長極。

大項目的到來，還意味著就業崗位的增加和相關產業的興旺。據了解，寶鋼湛江基地建成后，將需要超過5000人在東海島上“大煉鋼鐵”，而由此帶動的上下游產業的就業人數更是難以估量。

毫無疑問，這是湛江的一個機會。憂慮的信號？

然而，媒體輿論似乎對此表現出了更多的憂慮。很多人甚至從各個角度解讀了王中丙激情一吻的象征意義。

央視《新聞1+1》幾乎在第一時間報道了關于湛江的這一新聞。而至今，這一事件仍在發酵。中國企業報甚至以《廣東湛江鋼鐵項目被指錯過時機，產能難消化》的標題來表達對此的擔憂，FT中文網更是直呼：“4萬億2.0到來？”

所有的擔心大多來自對目前經濟的長遠憂慮。

據經濟分析家表示，經濟的發展主要靠三個方面。一個是投資，一個是消費，一個是出口。其實中央政府已經打算下大氣力，不再僅僅靠4萬億，最好是靠消費和經濟結構的調整。

對于出口，歐洲金融危機這樣的大問題遲遲沒有解決，甚至希臘有可能退出歐元區。因此需求不增加，出口呈現下滑趨勢。

在整個社會保障又存在很多問題和不足的情況下，雖然消費基本持平略有上揚，但是，頭四個經濟數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不佳。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央提出穩增長，不得不說又動用傳統法寶——投資。

官方網站數據顯示，今年4月以來國家發改委對重大項目的審批的確在提速，僅5月21日就公布了100多個獲得審批通過的項目。

為此，輿論都在分析，中國新一輪經濟刺激政策是否開始啟動，而在5月23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強調說，要把穩增長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并準備啟動一批事關全局、帶動性強的重大項目。

為什么要把穩增長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5月27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注解。數據顯示，1—4月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14525億元，同比下降了1.6%，而根據國家統計局及海關此前所公布的投資、消費、進出口等數據，這三個被稱為驅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都出現了或增速放緩，或低于預期的跡象。

經濟數據出現疲軟，經濟下行壓力又在增加。其中鋼鐵行業的數據似乎更不樂觀。

武漢鋼鐵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彭辰表示，從去年四季度以來，整個鋼鐵行業處于一種嚴冬的狀態，今年一季度這個情況也沒有什么大的好轉。數據顯示，今年1到3月，中國鋼鐵行業整體上繳利稅同比減少了近65%，利潤更是負10.34億元，同比減少104%，利潤降幅位于各行業之首。

然而，與利潤下滑相對應，今年以來全國鋼鐵產量卻還在增加，出口雖然增加，但是顯然新增的市場份額是拿降價和虧損換來的。也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一些輿論對包括湛江在內的新審批鋼鐵項目的未來并不樂觀。

中國能源研究會常務副理事長周大地直言，如果兩個鋼鐵項目僅僅是為了拉動經濟增長，對整個市場而言，這可能意味著別人關門，甚至新建的也不一定就有很好的市場環境，風險加大。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僅湛江的鋼鐵上項，而且離它500公里的廣西的鋼鐵大項目也上項，而且是高耗能高污染的企業。這讓公眾未免擔心。

“鋼鐵業再想回到過去的高速增長已經很難了。而要建設一家新鋼廠，耗資將非常大，要想盡快贏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中國聯合鋼鐵網分析師胡艷平認為。

謹慎的合理性與調結構的需要

從局部來看，湛江鋼鐵項目有其合理性。因為，鋼鐵產能過剩主要集中在環渤海地區。對于經濟大省廣東來說，顯然并沒有過剩。同時從原材料進口角度說，它在南海邊更靠近澳大利亞等鐵礦石產地，成本會下降。

另外，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鋼廠項目。因為，在國家發改委的批文中已經強調，廣東在已淘汰了1164萬噸粗鋼產能的基礎上還要繼續。項目建設以壓縮鋼鐵產能為前提，廣東累計壓縮粗鋼產能1614萬噸。一方面要往下壓，另一方面讓生產高端鋼產品的湛江鋼鐵廠上升，因此有一定的謹慎的合理性。

然而，早在兩年前，廣東鋼鐵集團就決定在廣東省已淘汰1000萬噸鋼鐵產能的基礎上繼續削減落后產能，并實施廣鋼環保遷建，但具體如何實施有待觀察。

對于其他地區的產能壓縮，國家發改委有關負責人曾表示，“十二五”期間，全國39家城市鋼廠將進行“有序搬遷”。屆時，沿海、沿江鋼鐵企業產能占全國產能的比例要達到40%以上。

有專家指出，鋼企產能轉移存在不少的困難。首先是配套設施設備不完善，制約鋼企產能轉移；其次，土地資源審批時間延長不利于產能擴張；再次，資金出現危機促使鋼企產能轉移步伐放慢。

華北地區一家大型國有鋼廠高層人士表示，“我們沒有寶鋼、武鋼那樣的行業龍頭地位。在政策上，難以獲得更大的支持。如果搬遷，產能不能擴大的話，很難打動人。”

此外，整個鋼鐵產業還面臨著消耗過剩產能的巨大壓力。

“盡管湛江、防城港項目還需要3年左右時間投產，但這段時間鋼鐵行業很難消化過剩的產能。國內其他鋼廠看到寶鋼、武鋼發展新品種、新產品，同樣會跟風去做。”上述大型國有鋼廠高層人士表達了這樣的憂慮。

實際數據表明，淘汰落后產能對于全國鋼鐵產量增長的抑制作用極為有限。相關數據顯示，從1992年至2011年的20年間，全國粗鋼產量每年都在增長；而最近10年，除了2008年受到全球金融危機影響外，其余年份粗鋼產量同比都增加數千萬噸。

持續“走高端”的重任

“國內大中型鋼廠的產品結構嚴重趨同，搬遷后新建的鋼廠如果沒有自己真正意義上的高端鋼材產品，過不了幾年，就會成‘大路貨’。” 上述華北地區大型國有鋼廠高層人士說。

廣西壯族自治區發改委相關負責人曾表示，目前鋼鐵產業“大路貨”過剩，但“精品”不過剩，“防城港鋼鐵基地項目的產品主打高端產品，如造船用鋼板、汽車用鋼板和家電用鋼板，防城港鋼鐵基地項目的產品屬于‘拾遺補缺’。”

從國內的鋼鐵產業布局看，北方產量大、需求少；南方產量小、需求大。目前，廣東的鋼材自給率只有40%左右，其中板材自給率33%，大量的鋼材需要從北方運來。而寶鋼湛江項目將要生產的板材產品，主要就是定位于滿足珠三角和周邊地區對碳鋼板材類高端產品的需求。

武鋼方面也表示，防城港項目將生產熱軋薄板、熱軋寬厚板、冷軋薄板、鍍鋅板、彩涂板、冷軋硅鋼等國內大量需求優質鋼材以及國內尚不能生產或尚不能滿足國民經濟發展所需而依靠進口的高端鋼材。

作為全球最大的鋼材生產國，中國在高端鋼材市場幾乎空白，國內相關產業在裝備制造、生產加工時所需的高端鋼材，70%以上反而需要從國外進口。

有專家稱，以“高精尖”產品作為核心競爭力成為多數鋼企的共識，當越來越多的鋼企加入提升產品附加值的行列后，高端產品的供應也越來越多，寶鋼、武鋼等企業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

在寶鋼集團董事長徐樂江看來，湛江鋼鐵基地的開建，首先是圓夢，更多的則是挑戰。

“寶鋼湛江項目的興建，將推動整個鋼鐵行業結構和布局的調整。”徐樂江表示，湛江鋼鐵基地的目標是“建設世界最高效率的綠色碳鋼薄板生產基地”。

僅僅相隔數日，同處華南地區的廣東湛江和廣西防城港的鋼鐵基地項目先后獲得發改委批準，這也引起了公眾更多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