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 海外賣片之路漫漫

盡管有著超過6億人民幣的國內票房和亞洲電影大獎的加持，《讓子彈飛》還是在北美上映時遭到了冷遇，1萬5843美元的票房成績不僅與影片所獲得的過億美元全球票房相比相去甚遠，而83%的好評率也與影片在國內上映時的一邊倒的好評有著不小的差距。遭遇到尷尬的《讓子彈飛》在北美電影市場上，只能是無奈地飛不起來。

《讓子彈飛》的遇冷并不是中國電影在海外遭遇到的個案，更多的華語電影，甚至在海外找不到買家，只能淪為壓倉貨。而有些運氣好能夠賣出的華語電影，也只能因為排不上檔期而被發行商投放到DVD市場。大量的華語影片在海外賣片時，都遭遇到了這樣或是那樣的窘境。

窘境之一

“不是我不想買，是中國電影真的爛到我不敢買！”

曾多次參與電影節工作的英國公關夏洛特在談到中國電影時，露出了一副犯難的表情：“我知道中國有著非常多的故事和傳說來供創作者們進行創作，但是說實在的，那些來國際電影節賣片的中國電影真的很難看，不僅劇情讓人無法理解，而且制作水準也比較低下。這樣的電影買來，真的沒人看。”

這種情況，是國外電影工作者對當今中國電影的一個整體印象。不少電影片商在談到現今的中國電影時，一方面肯定了中國電影在技術上的飛躍式進步，但與此同時，也對中國電影的劇情和內容提出了懷疑。“沒有任何故事創新，就是我所看到的中國電影的情況，而且很多題材都是抄襲或者是跟風之作，讓我們都摸不著頭腦。譬如去年柏林電影節上的《兔俠傳奇3D》，雖然技術上有不錯的表現，但整體劇情，跟夢工廠的《功夫熊貓》如出一轍，讓人沒有任何想看下去的欲望，買這樣的片子，我們還不如去重溫一遍《功夫熊貓》。”不少人認為，他們看到的中國電影里面，充斥著太過戲劇化的故事劇情，很多故事情節，甚至就是直接對好萊塢電影情節的搬運，泥古不化的照搬不僅讓電影在情節上出現不少問題，得不到中國觀眾的認可，而且在創新度上打了大折扣。

除此之外，不少電影片商還對中國電影的拍攝技術提出了質疑，他們認為曾經拍攝出《大紅燈籠高高掛》、《霸王別姬》這樣的經典作品的中國電影人在拍攝技術上是沒有問題的，不應該出現基本的鏡頭跳接的硬傷。不少人直言，整體質量不過關的電影是沒有市場的，在當今歐債危機的情況之下，各國的片商們都是勒緊了褲腰帶在過日子，在選擇電影時，比起以往要謹慎了不少，因此大量的中國電影就因為質量的不過關而無緣進軍全球市場了。夏洛特就這樣對記者說道：“現在的情況下，電影商們都缺錢，所以買片時特別的謹慎。中國電影以前給我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們也很喜歡《紅高粱》、《阿飛正傳》這樣的優秀電影。只是，現在的中國電影有點太讓我出乎意料了，不是我不想買，是中國電影真的爛到我不敢買！”

窘境之二

“這些劇情實在狗血得讓我無法接受！”

在談到中國電影的致命傷時，不少海外電影買家提出的第一點就是，劇情太過于狗血。來自西班牙的電影商胡安·弗雷德納就這樣對記者說道：“每年的各大影展上，我都會去留意中國的電影，但是其中很多作品都狗血得讓我摸不著頭腦。這樣的電影買來，是完全沒有人會去看的。”

西班牙影評人卡洛斯·伊洛扎這樣對記者形容他近些年所看過的中國愛情喜劇：“電影里面永遠有一個天真爛漫的女主角，她愛的人永遠是一個愛著別的優秀女人的優秀男人，但這個男人在最后絕對會愛上女主角，只是在最后女主角跟一直默默愛著自己的另一個優秀男人到一起了，成為了幸福的一對。而且劇情里面充滿了幸福的肥皂泡泡，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生活氣息，看著就像一個童話故事一樣，虛幻而不真實，而且咀嚼起來沒有任何的味道。”

“這種夸張而不現實的劇情已經成為了不少中國電影的通病。很多時候，里面的劇情是經不起任何的推敲的。”在談及中國電影劇情的浮夸時，卡洛斯·伊洛扎這樣解釋道：“很多時候，人物性格的轉變都有些沒有任何緣由，更像是為了將主角硬湊到一起而做出的一個虛假幻象，像肥皂泡泡一樣，一碰就破。我今年在柏林電影節上有機會看到一部叫《LOVE》的電影，四段式戀愛交叉進行的方式的確很吸引人，而且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角色之間的碰撞也本來頗具看點。只是最后，四段愛情就很沒有來由地在四對不同的情侶之間展開了，愛情之間的荷爾蒙就這樣荒謬地在影片之中彌漫開來。而這部電影，算得上是我所看到的華語電影通病的一個代表，故事經不起推敲的代表。”

窘境之三

“有了好萊塢，我們何必再來買中國復制品？”

除了劇情的浮夸和電影的質量以外，不少海外電影買家還對中國電影的抄襲之風進行了抨擊，認為在有了同類型的經典電影的情況之下，一部抄襲的作品是找不到市場的。來自英國的電影營銷商莉茲·米勒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就直接指出了華語電影在創意上的匱乏和不足，認為很多中國電影都在一定程度上對好萊塢的經典電影進行了或多或少的模仿：“盡管在現在的電影節以及市場上我們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中國電影，但是其中卻很少有能夠吸引我們的作品。很多電影質量非常糟糕，在劇情上可以說是直接原本復制好萊塢的電影。但已經有了好萊塢的經典之作以后，我們何必再去買中國的復制品，何必再去看那些拙劣的贗品呢？”

莉茲·米勒說，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她有機會看到了《我的美女老板》這部都市題材電影，盡管她沒有考慮過引進這部影片，但是她依然覺得這部電影還是有著特殊的代表性：“如果沒看過電影的人，可能還會覺得像《我的美女老板》這樣的電影很好看。但是對于一個有著豐富電影從業經歷的人來說，《我的美女老板》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韓國電影《我的野蠻女友》太相似了，如出一轍的人物設置讓整部影片就像一部復制之作。而我去年到中國時看到了一部愛情喜劇叫《假裝情侶》，也與《我的野蠻女友》如出一轍。后來我了解到，這樣的電影在中國真的是很多，不僅僅是時尚愛情電影，動作、科幻等各種類型的影片上都有‘借鑒’的成分存在，這樣就導致影片喪失了自己的特色，自然我們這些買家也不會想要去購買了。”

窘境之四

“這個中國明星是誰？”

很多華語影片在海外進行賣片時，總是會打出群星云集的旗號。但事實上，老外們對中國明星沒那么了解，也不想那么去了解。據胡安·弗雷德納介紹，很多外國觀眾對中國電影明星的認知還處在一個相當初級的階段，他們叫得出名字的中國明星也就是李小龍、成龍、李連杰等動作演員，最多再加上周潤發和鞏俐、章子怡。

“盡管近些年中國電影越來越多地進入到了海外市場，而且越來越多的中國電影人在國際大電影節的舞臺上進行走秀。但是說實在的，東方面孔對于西方人來說真的是沒太高的辨識度，很多中國明星的臉，一般的西方影迷都是分不清楚的。到現在為止，西方影迷們最為熟知的東方演員依然是李小龍，然后就是成龍和李連杰了。”在談到中國明星的海外辨識度時，西班牙影評人卡洛斯·伊洛扎這樣說道：“很多中國明星，比如范冰冰、李冰冰等人，因為參加國際電影節的次數比較多，所以一般的海外媒體可能還能分辨一下。但是對觀眾而言，她們的面孔可能還比不上白靈、呂燕、杜鵑這樣的人容易區分。”

而針對中國電影海外宣傳愛打明星牌一事，有著多年電影節公關經驗的夏洛特也有著自己的看法：“其實打明星牌這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對于西方觀眾來說，真正奏效的明星也就那么寥寥數人，比如中國的功夫動作明星成龍、李連杰，印度的歌舞片明星沙魯克·汗和艾西瓦婭·雷，除了他們這些熟臉之外，很多人都沒有太強的號召力。比如韓國的兩位明星鄭智薰（Rain）和張東健，盡管影片輸出的不少，但還是在國際上沒人買賬。打明星牌這回事，還真的得好好掂量掂量后再行事。”

古裝片動作片海外最熱銷

東方神韻或成影片熱賣密鑰

盡管有著這樣或是那樣的不足之處，海外的影評人和電影發行商們依然對中國的電影市場抱有很高的熱情和期望。有著多年電影營銷經歷的西班牙電影商胡安·弗雷德納就對中國電影市場的未來很看好：“中國電影不僅僅是在本土的電影票房上有著本質性的變化，更是在其國際影響力上有著更多的發展空間。隨著中美貿易新協議的簽訂，不僅僅是有著更多的好萊塢電影將有機會進入中國，更多中國本土的電影也將在海外有著更為廣闊的平臺。而西方觀眾對東方電影的需求可一直沒有消退，他們一直渴望能夠通過電影來了解中國。”

而在記者的采訪中，幾位影評人和電影商們也十分高興地與記者分享了真正熱賣的中國電影是什么樣子的，而不少電影商也向記者表達了歐美觀眾希望看到什么樣的中國電影的意愿。

李小龍影響力依舊

古裝動作電影最好賣

在談到歐美觀眾最為喜歡的中國影片類型時，幾位受訪者不約而同地告訴記者，動作片最好賣，古裝電影也很熱銷。而李小龍至今仍然是中國電影在海外的一個符號。“畢竟《唐山大兄》這樣的電影給了我們太深刻的印象，加上李連杰、成龍等諸多動作演員的大熱，不少歐美影迷現在一想到中國電影就是功夫電影。”西班牙影評人卡洛斯·伊洛扎這樣評論功夫電影在海外影迷心中的地位。

“中國的動作電影在西方市場上十分熱銷，到現在為止，北美電影市場上票房最高的外語片依然是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1.28億美元（算上通貨膨脹是1.77億美元）的票房成績比起排在第二的意大利影片《美麗人生》高了一倍還多。”在談及中國功夫電影的熱潮時，胡安·弗雷德納這樣說道：“中國功夫在西方人眼中就是神秘的象征，不僅動作瀟灑好看，而且具有很強的東方特色。而那些能打的中國明星，如李連杰、成龍，他們的電影就能夠在市場上獲得豐收。像李連杰的《霍元甲》，僅僅靠著精彩的動作戲就收獲了快7000萬美元的全球票房，的確很有市場。”

而除了功夫影片以外，古裝電影也是歐美觀眾最喜聞樂見的中國影片類型。“由于東西方文化的差異，看慣了巴洛克風格和哥特風格古裝電影的西方觀眾在看到來自中國的古裝電影時，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愛，如果這種古裝電影還有動作戲分的話，那就更好賣了。”一向對中國電影頗有見地的莉茲·米勒如是說：“就像張藝謀的電影，雖然人們提到他，還是會懷念當年《大紅燈籠高高掛》、《菊豆》這樣的經典。但是在票房榜上，張藝謀最熱賣的三部電影卻是《英雄》、《十面埋伏》和《滿城盡帶黃金甲》，華麗的古裝片加上漂亮的打斗戲碼對于西方觀眾來說，有著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類型化影片最熱銷

另辟蹊徑是妙招

盡管古裝功夫動作電影在歐美電影市場上對西方觀眾有著極為強大的吸引力，但是幾位受訪者還是不推薦所有的中國電影商們全一股腦兒地去拍攝古裝動作電影。在他們眼中，古裝動作電影固然好賣，但是獨具風格的類型化電影在歐美觀眾心目中，依然銷路暢通。

“雖然來自中國的古裝動作電影在西方觀眾眼中很吃香，但是如果一旦泛濫了，這種片子的市場就會被拖垮了。所以，我們在選擇電影時，很多時候會限制購買古裝動作電影的量，畢竟‘物以稀為貴’。而在這些古裝動作片之外，我們最喜歡買的，還是來自中國的類型片。”英國電影公關夏洛特對記者說道：“很多中國的類型電影，都有著很不錯的市場。比如反映中國農村生活的《紅高粱》、《菊豆》、《活著》，還有展現中西文化碰撞的《推手》、《喜宴》，都有著很好的市場。而賈樟柯的一些反映社會生活的寫實電影，如《小武》、《站臺》、《三峽好人》等，還是有著很不錯的銷路的。”

“現在市場上，中國的古裝電影確實有點泛濫了。所以一些類型化的電影，有時候雖然沒那么優秀，但是也能給觀眾帶來一些不一般的感受。比如去年的電影《熊貓總動員》，還有今年柏林電影節上進行展映的《大鬧天宮》，雖然成片質量上的確不是太讓人滿意，但是它在當時的電影市場中算得上是比較獨特的存在，所以還是有不少買家向這樣的電影伸出了橄欖枝。”

東方神韻有賣點

文化碰撞受歡迎

而不少在歐美電影市場上有著杰出票房表現的中國影片，都是有著很強烈的中國文化背景的東方神韻的。李小龍、李連杰、成龍的功夫電影是以有別于西方格斗術的中國功夫作為賣點，《飲食男女》、《滿漢全席》這樣的影片則是以中國獨特的飲食文化為看點，而《霸王別姬》、《梅蘭芳》這樣的作品，則是融入了別具東方神韻的京劇戲曲元素，才成為了市場上的暢銷貨。不少電影商認為，有著東方神韻、文化特色的電影在海外有著很好的市場，習慣了西方文化的歐美觀眾在遭遇到東西方文化碰撞之時會引發出很強烈的好奇心。

“好奇心是電影營銷中很重要的一環。而中國電影中最能引發西方觀眾好奇心的，就是別具東方神韻的中國文化了。就像當年黑澤明的《用心棒》、《七武士》等電影能在歐美電影市場上引起巨大反響一樣，文化的差異在引發觀眾好奇心上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對于歐美觀眾的好奇心，胡安·弗雷德納是這樣看的：“日本電影能打入西方市場就是因為其獨特的東瀛文化引發了很多觀眾的好奇心。而中國的社會生活文化也在方方面面勾起了歐美觀眾的好奇心。他們渴望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所以他們會去看張徹、胡金銓、李小龍、李連杰，因為他們想去了解中國的功夫；他們會選擇去看李安的《飲食男女》，因為他們期待著看到不一樣的飲食文化；他們對《末代皇帝》、《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樣的片子興趣濃厚，就是因為他們想要去了解伊麗莎白一世、路易十六以外的東方古代統治者。很多時候，文化的碰撞不僅能帶來奇妙的電影火花，更能帶來電影的商機。”

而影評人卡洛斯·伊洛扎則認為，有著強烈文化碰撞的電影在西方觀眾眼中更有吸引力：“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是一個很巧妙的東西，而當這種差異搬上銀幕時，歐美觀眾就非常容易引起興趣了。就像李安的《喜宴》，東西方的婚戀觀價值觀發生了強烈的碰撞，而它產生出來的火花就讓西方觀眾欲罷不能；而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三妻四妾的制度雖然與摩門教徒有些類似，但完全不一樣的價值觀還是讓不少觀眾為之津津樂道。”

導演比演員更奏效

拿獎作品有市場

在訪談中，幾位受訪者們均談到了歐美觀眾對中國電影人的認知度的問題。在歐美觀眾心中，除了李小龍、成龍、李連杰這幾個動作巨星以外，最有知名度的就是來自中國的優秀導演了。據卡洛斯·伊洛扎介紹，很多歐洲的年輕觀眾并不知道章子怡或者范冰冰是誰，但是他們都有聽說過李安、張藝謀、陳凱歌、賈樟柯等電影人的名號，甚至有不少人還能說出馮小剛、田壯壯這些在國際上相對冷門的中國導演的名字。

而在幾位電影商的心目中，中國導演的號召力遠比時下的中國演員來得奏效，莉茲·米勒就這樣為記者解釋：“在挑選影片時，我們不大可能會去翻看演員是誰，但是我們絕對不會忽略導演的名號。很多中國導演在歐美觀眾心目中有著很高的知名度，因此不少人在觀看影片時都會沖著導演的名號去看。李安、張藝謀的影片一直在歐美電影圈很受歡迎，就連據我所知在中國并沒有太大市場的賈樟柯的影片，也在歐美影迷心目中有著很高的地位。”

不過，在談及一般影片的挑選時，幾位電影商還是坦承會優先挑選在歐洲的電影節上參賽、拿獎的影片：“因為我們無法在觀看完所有的中國影片之后再對影片進行篩選，所以很多優秀的中國影片就這樣被我們給錯過了。不過，在歐洲電影節有參展或者拿獎的影片，我們是一定會列入備選名單的，而得獎的作品自然會成為我們電影商競相追逐的目標。可能有的人會覺得我們這樣說太過于勢力，不過沒辦法，拿了獎的中國電影總比沒拿獎的要好賣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