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棵樹照相

要給一棵樹照相，這是五六個美國攝影家的一致決定，卻也把他們難倒了。這棵紅杉樹有100米高，因為是在森林中，從遠處拍攝只能拍到一個樹冠，而靠近拍攝，根本就沒有那么大的廣角鏡頭可以將樹括進來。他們研究決定，分段拍攝，然后通過電腦技術剪接起來。但這又有很大的難度：要尋找一個支點，架設起可升降的拍攝點；又要把相機固定在一個鋁合金的架子上，還必須遙控快門。怎樣才能讓人感覺到這棵紅杉樹的高大呢？我們知道，要在照片上顯示出一個物體的大小必須有參照物，否則，即使一座大山也很難讓人感覺它有多高。于是，他們讓4個人分層站在樹枝上，就像人站在不同的樓層一樣，這樣就能襯托出這棵樹的高度。拍攝了一次，又發覺那天太陽太亮，樹干明亮的部分和陰影部分無法同時拍清楚，只好等多云的天氣，那時拍出的照片才最理想。這棵樹在森林里，離他們的住處很遠，每天天亮之前他們就得動身趕路。克服種種困難，不知道用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拍攝完成，剪接得也天衣無縫。但是，有什么用呢？我并沒有聽說這張照片獲了什么攝影大獎，它就是一棵樹的照片而已。

我愛好攝影30多年，也見過許多讓人驚嘆的大樹，但是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拍攝這樣一張照片，也沒看到中國攝影家拍攝過這樣的照片。因為它沒用。美國人竟有這樣胡思亂想的念頭，而他們的精益求精和耐心也是我們所不能及的。

還有一伙美國人要拍攝一張閃電的照片。首先要有一臺拍攝速度夠快的相機，他們專門制作了一臺一秒鐘能拍攝十幾萬張照片的相機，龐大得只能安裝在汽車上。最難的還不是速度。要想拍得理想必須離閃電很近，而閃電卻不是站在那兒的，所以對機會、天氣、位置都要追尋，還要靠運氣。他們開著汽車，在雷暴經常發生的大平原上，在狂風暴雨中，追著雷電跑。不知跑了多少路，也不知跑了多少時間，就像瘋了一樣。要知道，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有什么用呢？只不過是拍一張閃電的照片而已。這是只有瘋子才會有的瘋狂想法，這是只有瘋子才會有的瘋狂行為。但是，當年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當年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在產生時也是一些瘋狂的念頭。

我不認為這些攝影家會做出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但能讓他們產生這些念頭的社會環境和人文思想值得關注，且不說他們那種認真的勁頭。

在中國，我們對應試教育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除了學生，無法計算還有多少人在這項工程上投入了多少精力和財力。但是，在功利性的教育里面，我們從小就學會按照教科書的規范來思考，不可胡思亂想，因為那樣得不到分數，也沒有用。像給一棵大樹照相，像拍攝閃電，這樣的念頭壓根兒就不可能從我們的腦袋里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