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靖園
這是馬郅楊在香港科技大學的第五年。
10年前,馬郅楊還在浙江大學上本科,那時候,這個成都男生以優異的成績考取這所國內一流名校,選擇了一個當時少有卻非常有前景的專業:管理信息系統。那時候,留學香港的內地生鳳毛麟角,而馬郅楊,也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跟香港這座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國際化時尚都市沾上什么邊兒。
在被保送為本校的研究生后,馬郅楊發現,研究生課程的很多內容,只是將本科的陳飯再炒一遍。而且,內地高校老師薪水不高,他們為改善自己的生活經常在外面接活,學生則成了廉價勞動力。
研一下學期,馬郅楊堅定了“出去”求學的想法。研二上學期,他將申請資料遞交給美國和香港的一些學校。在隨后收到的幾所學校的通知書中,香港科大的條件是最好的。2006年,馬郅楊來到香港,科大給他的是一年15萬港幣的獎學金和美好的前景。
在這里,他還擁有與西方接軌的教學體系、全英文教學環境、強大的軟硬件及師資、充足的海外交換機會、豐富的假期實習計劃、繁華的國際都市和理想的就業升學前景。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可是,剛開始新的學期,在與老師們的面談中,馬郅楊就被來了個下馬威。與老師的面談都是用英語,馬郅楊一向認為自己的英文水平不錯,但當老師問了一個問題后,他發現,那個術語他連中文都沒聽過,而他只能誠實地回答不知道。對面幾個老師的臉瞬間就黑了,一臉驚詫。馬郅楊心里咯噔一聲,剛剛燃起的對新生活的憧憬,瞬間就被一盆冷水撲滅,他甚至感覺,自己好像辜負了學校挑選自己來讀博士的那份信任。從此,一顆叫“壓力”的種子重重地埋在了他心里。
香港科技大學的教學體制是一種修改過的美式教學體制,在對學生的培養上很嚴格。讓馬郅楊比較郁悶的是,當時招他的導師,對他的背景并不是很了解;而馬郅楊,對自己導師的研究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在導師告訴他自己做的是哪個方向的研究時,對此完全陌生的馬郅楊有點兒傻眼了。
在香港科大的第一年,馬郅楊過得很痛苦,他要把以前很多沒學過的內容補起來,然后再去學習一些難度較高的內容。“如果在最初,我能勇敢地、明確地指出這個問題,向學校要求換一個導師,或者向導師要求換一個方向,或許就沒有之后那長時間的痛苦了。”馬郅楊說道。
此外,“我的老板在不斷地對我施加壓力。”馬郅楊已經習慣稱自己的導師為老板,他覺得,他的導師對待學生的態度,就像領導對待下級一般。馬郅楊經常在夜晚11點或12點接到導師的電話,“他的每個電話都是在問我,研究課題有沒有進展。”這種天天電話督促、強迫式的教學方式,讓馬郅楊覺得不被尊重了。“我感覺他懷疑我的能力,懷疑我的自主性,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羞辱。”
這種不斷的來自于學業和導師的壓力,終于把馬郅楊逼到了懸崖邊上。在來到香港科大的第三年,馬郅楊發現自己越來越抑郁。那段時間,馬郅楊聽說有來自內地的學生因為學業壓力等原因跳樓自殺了。在此之前,香港已經有了不少內地生自殺的例子。香港科技大學的校長朱經武也曾向媒體表示,內地生壓力很大,他們是香港科大最孤獨的群體。
那段時間,盡管沒有選擇極端的方式,但馬郅楊開始自暴自棄。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他不收郵件,不接電話。除了導師的,甚至連父母的電話都不接。他還萌生了退學的念頭,開始沉溺于在網上看視頻、小說……
馬郅楊反常的舉動引起了學校和父母的注意,無法與兒子取得聯系的父母焦急地來到香港找他。那天,父母跟他做了長時間的溝通,他突然明白,原來父母從來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在學業上對他提要求,他們只希望他做自己,希望他快樂。
“轉變,很多時候是一瞬間的事情。”馬郅楊說。
馬郅楊的事情在學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學校的安排下,馬郅楊每周去做一次心理輔導。在心理咨詢師的建議下,馬郅楊和他的導師做了正式認真的交流。
半年的心理輔導、父母的支持還有導師自身的改變,讓馬郅楊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軌道。爾后,他逐漸在這個研究方向上尋找到了自信心,一些論文的發表,在一些競賽中的獲獎,得到老師和學術界的認可……逐步讓他在磨難后重新堅定了自己的路。
馬郅楊重拾了信心,經歷過磨難,他的信心建立得更扎實,也能更客觀地看待香港科大這種仿美式教學。由于他們的導師大多是國際頂級期刊的審稿人,馬郅楊和其他學生經常有機會參與審稿,這非常考驗他的思考能力。后來,由于他的審稿經驗和導師與國際刊物編委的良好關系,馬郅楊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國際刊物的審稿人——這在內地是很難實現的。
現在,也有一些來自內地的學弟學妹,正在香港經歷著與馬郅楊當年一樣的奮斗過程,馬郅楊會跟他們說:“努力吧,努力就會有成果。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不走下去首先對不起的就是自己。”
(文中“馬郅楊”系化名)
(摘自《小康》傅樹清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