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

摩索拉斯陵墓是古人類創造的一個沉默的奇跡,它用“沉默”的語言,向后人“娓娓講述”古人類的杰作是如何誕生的。這座加里亞人民留下的文化藝術遺產以其建筑面積之廣、雕刻裝飾之華美而無與倫比,在建成后不久即被譽為“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之一。
一艘來自希臘本土的海船渡過愛琴海來到小亞細亞西南部沿岸。當它繞過明多斯的西南海角,駛入凱拉梅科斯灣的時候,東北方岸邊一個上尖下方的黑影便隱約出現在乘客面前。這說明,古希臘著名史學家希羅多德的故鄉哈利卡納蘇斯就要到了。這個黑影不是起伏的山巒,而是在“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中占據一個位置的有名的摩索拉斯陵墓。
摩索拉斯是加里亞人,乃米拉薩的哈克托那斯之子,原為波斯帝國加里亞省的斯圖拉普(即總督)。該省曾一直處于半獨立狀態。
大流士在平定了波斯宮廷高墨達政變后登上帝位。他在位期間,先后進行了18次戰役,扭轉了波斯帝國群雄割據的局面,重新統一了波斯帝國。大流士統治時期是波斯帝國的鼎盛時期,但他挑起的希波戰爭卻以失敗而告終,從而也成為波斯帝國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希波戰爭后,波斯帝國的統治者一方面割斷了帝國內小亞細亞希臘各邦同希臘世界的聯系,另一方面又經常插手希臘事務,挑起希臘內部的不和與沖突。波斯帝國先前那種東征西討的勢頭再也不見了。
波斯帝國在大流士改革之后雖未發生過像大流士執政前后那樣大規模的起義,但小規模的起義仍時有發生。小亞細亞各希臘城邦于希波戰爭后即已不受控制,各省的總督又獨領兵權,兼制數省。公元前366年,西方諸省以卡帕多細亞為首聯兵叛變,直到公元前359年才平息。
由于對外征戰的結束和統治的相對穩定,使得波斯統治階級的腐朽性也越來越暴露,爭權奪利的斗爭日益發展。統治階級內部不斷的爭斗,嚴重削弱了帝國的實力。公元前4世紀以來,隨著波斯帝國的日趨衰落,加里亞的統治者便更加擴展了自己的勢力。摩索拉斯在他的統治期間(公元前377年—公元前353年)把都城從米拉薩遷往濱海城市哈利卡納蘇斯,并娶自己的妹妹阿爾忒彌斯為后。此后,他進一步向呂底亞與愛奧尼亞擴張,結果與第二次海上同盟盟主雅典起了沖突。
公元前378年,雅典成功地拉到一些利益相同的國家建立起第二次海上同盟。然而參加國比提洛同盟少得多,且雅典只是其中一個平等的伙伴。隨著第二次海上同盟的建立,希臘的暫時和平被破壞,雅典艦隊大敗伯羅奔尼撒同盟的艦隊,洗雪了羊河之戰的恥辱。
雅典的勝利得到底比斯的呼應。底比斯重建曾被斯巴達強迫解散的彼奧提亞同盟,引起斯巴達的強烈反應。雙方在留克特拉展開激烈會戰。
斯巴達投入約11 000同盟軍,底比斯則投入約6000本國公民兵,由將軍埃帕米儂達率領。埃帕米儂達布下著名的“楔形”方陣,置主力于左翼,縱深達50列,一舉突破斯軍右翼,致使其全線敗逃。斯巴達國王克萊昂伯羅圖斯及約400名公民戰死,其重裝步兵統治希臘戰場的局面被徹底打破。留克特拉之戰成為斯巴達眾叛親離、伯羅奔尼撒同盟崩潰的起點。一些國家的民主派趁機推翻親斯巴達的寡頭政權,一些國家退盟。公元前370年冬,埃帕米儂達應原伯羅奔尼撒同盟成員國的邀請,率軍殺入伯羅奔尼撒,在斯巴達如入無人之境,大肆擄掠。美塞尼亞的希洛人獲得解放,建立起完全獨立的國家。這對斯巴達人是個致命打擊,斷絕了許多公民的生活來源,加速了平等者公社的破產。然而,底比斯軍在伯羅奔尼撒引起的震蕩不僅如此。阿爾哥斯平民“棍棒派”借機暴動,打死1200名貴族并沒收他們的財產,連試圖平息暴動的民主派領袖也被棒殺。
底比斯的興起引起雅典的憂慮,轉而與斯巴達結盟。底比斯為同雅典在愛琴海競爭,于公元前364年組建起一支海軍,將雅典在愛琴海的一些盟友拉到自己一邊。公元前362年,因南希臘局勢發生不利于底比斯的變化,埃帕米儂達率軍再入伯羅奔尼撒,和雅典、斯巴達等的聯軍會戰于曼丁尼亞,再次獲勝。但埃帕米儂達在指揮追擊時被敵人的標槍擊中,敗軍得以逃生。埃帕米儂達臨終前囑咐與敵締結和約,參戰各邦均求之不得。美塞尼亞的獨立在和會上得到除斯巴達之外的所有與會城邦的承認。盡管斯巴達提出抗議,但無人理會,因為戰后的它已淪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地方國家。
底比斯的興起與希臘混亂的形勢以及杰出人物的努力有關,其中埃帕米儂達起了決定作用。隨著他肉體的消失,神話般的底比斯霸權立即破滅。就這樣,在公元前362年以后,希臘實際上既找不到一支能左右邦際關系的力量,也找不到一條克服城邦內部危機的出路,各國都在不斷摩擦和自耗中加速衰落。如此一來,不但為日后馬其頓的興起創造了條件,同時也使得摩索拉斯成功地迫使羅得和科斯脫離了雅典,并讓它們從屬于自己。就這樣,公元前4世紀中葉,在愛琴海東岸便興起了一個富庶而又野心勃勃的國家——加里亞王國。由于這個國家長期深受希臘政治經濟文化的影響,在歷史上被認為是“希臘化國家”的先驅。
摩索拉斯為了把他的國家變成一個海軍強國,組建了一支訓練有素的海軍,并在哈利卡納蘇斯修建了兩個出色的港口——軍港和商港。羅馬著名的工程學家維特魯威說,它的軍港隱蔽在城墻之下,“誰都看不見那里的所作所為”。該城市面繁榮,房舍櫛比,宮殿華麗,城丘頂上聳立著一座巨大的戰神阿瑞斯神廟。摩索拉斯陵墓就建造在它近旁的一條十分寬闊的道路中央。
古代的哈利卡納蘇斯位于現今土耳其西南部的波德蘭。摩索拉斯陵墓遺址就在其附近的一塊平地上,地勢比港口略高,目前被留在一個清真寺內。
摩索拉斯陵墓遺址已經被全面發掘整理,但它的原貌還不是十分清楚。這個陵墓的主要建筑結構已經不存在了,所剩的殘存物只有:一個在巖石上鑿出的方形墓坑;供摩索拉斯靈柩下葬用的石臺階;得以復原的墓室輪廓及四處散落的破碎柱鼓和建筑石。
摩索拉斯陵墓遺址實在沒有給后人留下什么東西。要試圖再現它的本來面目,必須綜合考證許多來自別的方面的材料,盡管其中有些東西雜亂無章,存在著爭議。這些材料主要包括三類:首先,是古代學者特別是老普林尼的撰述;其次,霍斯庇泰勒斯爵士在摩索拉斯陵墓遺跡遺留下來的一些雕刻品和建筑石料;再次,就是對摩索拉斯陵墓遺址進行的第二次發掘。第一次發掘是在1856年—1858年間由查理斯·牛頓爵士領導的,發現了許多雕刻品及建筑材料碎片,目前都保存在倫敦的大英博物館里。另一次就是1966年—1977年由阿胡斯大學教授克里斯汀·杰普生領導丹麥人進行的一次挖掘,對遺址進行了現代化的整理和保存。
到目前為止,在古代學者留下的文字資料中,最重要的就是老普林尼在公元75年前后寫成的《自然史》中對摩索拉斯的一段記載。這段記載對任何復原工作來說都是最基本的依據,大致包括如下內容:
第107次奧林匹克大會的次年,即公元前353年,摩索拉斯忽因惡疾死去,政權便遺留給他的妻子阿爾忒彌斯。王后為他舉行了一次盛大的葬禮,火化的時候,她把她鐘愛的兄長兼國王尚有余溫的骨灰和著香料與酒,放在一只金杯里喝了下去。她想把他們的骨灰合在一處,以為這樣就能在死后團聚廝守了。不久,女王決心按照已故丈夫擬就的陵墓圖樣把這座陵墓修建起來,許多優秀的希臘建筑師與雕刻家被聘參與這項工程的建設。命運之神很快就插手這段兄妹相戀的故事,阿爾忒彌斯死于工程竣工前的公元前351年,即摩索拉斯死后她僅僅活了2年。可是這項工程并未中斷,直至竣工。陵墓南北各長18.9米,正面稍窄一點,周長132米。摩索拉斯陵墓高25腕尺(古希臘長度單位,1腕尺約為0.45米),四周環繞著36根圓柱,故稱“柱廊”。柱廊以上部分是個錐形建筑,其底部各點高度相等,向上收縮24級會聚到頂部。最高點是個大理石雕成的駟馬車,包括它整個建筑高達42米。
可以看到,普林尼的記載中包括了許多詳盡的史料和數據,并且好像來源很可靠。但是普氏的著作版本眾多,說法各異,其中一些數字也不能互相吻合。例如,如果周長為132米且南北是長邊(這些數據已被發掘出來的基座所證實),那么長邊的長度就一定會大大超過文章中所說的18.9米,除非基座不是安在平地上。盡管存在這些困難,摩索拉斯陵墓的面貌還是被大體勾勒出來,并且基本上不會再有大的出入。
在平面圖上,摩索拉斯陵墓呈長方形,長36米,寬30米,這正好等于普林尼所說的132米周長。它42米高,主要由三部分構成:一個高大的平臺,即底座,在普林尼的記述中簡稱為“下部”,大概有18米高。它的上面是由36根圓柱組成的柱廊,每邊安排11根或9根(較長的一邊11根,短的一邊9根,角柱計算兩次)。在發掘中研究者看到,這些圓柱都呈現出愛奧尼亞風格。柱廊以上就是錐形的頂部,一共有24級,向上縮小為一個小平臺,上面矗立著精美的駟馬車塑像。普林尼提到的“25腕尺”,顯然只是這個建筑某一部分的高度,最有可能指的就是柱廊的高度。如果是這樣,在剩下的總高度中,大概有6.6米屬于錐頂,6米屬于馬車及其底座。
那么,摩索拉斯陵墓內部又有些什么東西呢?可供考證的材料同樣很少,后人僅僅從遺留下來的綠色火山石中看出它內部大多數地方可能是實心結構。考古學家杰普生認為,像一些埃及金字塔一樣,它可能是兩處枕梁式內室,一個在墓室上面,另一個位于柱廊之后,以取代傳統的希臘塞勒式結構。存在不存在一條進入內室的通道呢?不存在是很奇怪的,哪怕僅僅是為了維修的方便,但考古學家對此仍然一無所知。
這便引起了后人的好奇心——如何解釋這座神秘、奢華而又顯得不必要的建筑呢?它僅僅是野心勃勃的摩索拉斯(或阿爾忒彌斯)的隨意之作嗎?或是一種奇妙的象征?幾乎可以認為,它存在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是一個開創者之墓,紀念開創者摩索拉斯,或更精確地說,是紀念哈利卡納蘇斯的復興者摩索拉斯,它并未準備成為一個王家陵園以安葬其他王室成員,也無任何材料表明除摩索拉斯外還有其他人葬在那里。但是,如此宏大的精心建造的陵墓總使人懷疑還有其他不尋常的動機。
值得討論的是,摩索拉斯陵墓這個奇異的建筑融合了來自三種文明的不同特點,里西亞的、希臘的和埃及的。巍峨的長方體平臺是里西亞陵墓建筑的特征,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贊塔斯的納雷德墓,現已在大英博物館部分復原;平臺之上的柱廊是源于以弗所的希臘愛奧尼亞式,精致的腳石和底座支撐起細長的帶有凹槽的柱身,渦形的柱頭和略低的柱頂盤上雕有齒飾和線腳;而巧奪天工的階梯狀錐頂則可能是埃及文化的結果,盡管一些人只把它看做是駟馬車的華麗基座。這座建筑物博采眾長,風格多樣,但它的裝飾卻全部采用希臘的建筑和雕刻樣式,并且聘任希臘最好的藝術家來完成,顯示出摩索拉斯對希臘文化的偏愛。然而從整體來看,它不啻為一個加里亞文明優越論的宣言。很可能,摩索拉斯和阿爾忒彌斯曾企圖建立起以哈利卡納蘇斯為首都的加里亞帝國,并據此把摩索拉斯陵墓作為希臘及非希臘文化的象征。雖然歷史并沒有這樣發展,但一代人過后,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實現了可能曾縈繞于摩索拉斯心頭的夢想。
魯西安,從事創作于公元2世紀,他的作品多是憤世嫉俗的寫實之作。在《死者的對話》里,他虛構了犬儒學派哲學家狄奧根尼斯和摩索拉斯在陰間的一場對話,用暗示性的語言為摩索拉斯陵墓加上了一個絕好的墓志銘:
“告訴我,加里亞人,”狄奧根尼斯說,“為什么你如此高傲,總是企圖享受遠勝于我們的尊榮?”
“這是因為,”摩索拉斯答道,“我長得高大、漂亮,屢戰屢勝。但最重要的是,在哈利卡納蘇斯的上面,我建造了一個巨大的紀念塔,并用最好的大理石制成逼真的雕塑,用最完美的形式加以修飾,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狄奧根尼斯回答:“我的漂亮的摩索拉斯,在這里你的健與美已不復存在。如果我們舉行一個選美競賽,我看不出你的頭顱骨比我們大家強多少。至于您的陵墓和名貴的大理石,大概只能給哈利卡納蘇斯人增加一些向游人炫耀的資本,而您本人似乎從那里得不到什么,除非您聲稱您比我們大家多了一個沉重的負擔,被那么多石頭壓在底下。”
“這么說,這些都是空的!”摩索拉斯嚷道,“摩索拉斯和狄奧根尼斯平等了?”
“不,閣下,”狄奧根尼斯答道,“我們不平等。摩索拉斯一回憶起世上的一些他認為曾帶來了光榮的事情便會痛苦得呻吟,而狄奧根尼斯則可在一旁舒心地笑。摩索拉斯可以談起他的妻子阿爾忒彌斯在哈利卡納蘇斯為他建造的陵墓,而狄奧根尼斯甚至不知道他的尸骨有無安葬之所,對此他也并不關心。他只給后代留下一份精神遺產,表明他是個有益的人。這份遺產比起摩索拉斯那用加里亞奴隸的血汗筑成的有形遺產來說更高尚,基礎也更堅實。”(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