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福氣

葉子

過五關斬六將，我終于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周末，興沖沖去舅舅家看姥姥。姥姥在院子澆花，瞧見我扔下水壺迎過來，小寶回來了？旁邊舅媽撇嘴，你姥姥如今只剩認識你了！

三年未見，姥姥開始失智了。

媽媽在我小學一年級時和爸爸離婚，他們誰都不肯要我。姥姥趕到法院抱起我就走。

舅媽很是不滿。除了必要開銷，舅媽不會多給我一分錢。姥姥就在院子里養一群母雞，讓我拿雞蛋去換喜歡的東西。我只用雞蛋換小人書。姥姥高興，小寶有志氣給我學東西。

我仰望眉開眼笑的姥姥，突然心生愿望，要是有一天姥姥能忘記所有人，只認得我，該有多好！老天真有耳朵和魔法，不過十多年光陰，我就夢想成真了！

我把姥姥接到我住的地方，我要親自照顧她。

那天醒來，姥姥正在小陽臺上觀賞晨光。小寶，我給你煎雞蛋好不好？姥姥系上圍裙。我不敢相信，姥姥，你記得我的習慣嗎？知道，雞蛋七分熟出鍋加白糖。一會兒，姥姥把香噴噴的雞蛋盛進盤子，遞給我。姥姥不治而愈。

今年姥姥八十歲。我的小丫頭已經會蹣跚走路，站在姥姥眼前嫩聲嫩氣，祝太姥姥壽比南山。姥姥笑得嘴巴合不攏，問我，如何修來的這等福氣？

我蹲在姥姥膝前。當年我讀大學的費用舅媽不肯出，姥姥就四處借貸。院子里養的母雞越來越多，舅媽整天吵鬧氣味不好要把母雞統統賣掉。姥姥就請人在院子后面的空地搭建一間簡易房，她和母雞們住在了一起。

她自己從來都舍不得吃一個雞蛋，積攢上一筐就抱到集市去賣錢。她把新舊不一的鈔票整整齊齊壓在床頭，攢上一些就拿去還賬。表弟曾經偷過姥姥一次雞蛋，被她狠狠打了一頓……因為我，舅舅一家都不喜歡姥姥。這些都是縣城里的老同學寫信告訴我的，我哭得一塌糊涂。

我開始利用寒暑假做家教打零工，硬是在畢業前把借貸的錢統統還上。姥姥在電話里哭，我可憐的小寶呀，你都三年沒回家了！

我總在想，一定是姥姥想我想得太厲害暫時失智了，等我回到她身邊她能奇跡般恢復過來，是因為她很早就答應幫我帶孩子。這么多年姥姥的承諾，從不失信——她，才是我修來的福氣。

一有空閑，我就帶她和小丫頭去看看各種各樣的鮮花。小丫頭總是好奇，媽媽，我們為什么要看花呢！姥姥微笑，寶寶呀，你媽媽是想讓太姥姥離開你們的時候，心里呀全是鳥語花香。我鼻子偷偷一酸。老太太，我只是想讓小丫頭留下最珍貴的記憶。因為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你，我需要她提醒我，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曾經有這樣一段飄著花香和溫暖的記憶。

青摯飄香摘自《人生與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