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笑聲的背后,幾乎有無盡的斗爭、斡旋與急智,這些都在書中隨處可見。作者在竭盡全力描繪中國領導人的外交成功與勝利的同時,也在書中自始至終表達出自己作為一介草民對國家前途的憂患意識。
“選取觀察的位置往往是得出正確結論的重要基石和保障,可惜這樣的位置向來不是可以自由選擇的。于是那些被歷史中的偶然因素放置到關鍵位置,從而可以看清一切的人無疑是幸運的,同時也就有了某種歷史的責任,要將其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側記下來,對歷史有所交代。”
我曾經在閱讀《人民日報》文藝部多年前的主任袁鷹所著《風云側記——我在人民日報副刊的歲月》一書后寫下上述感悟。如今發現,其實這段話也同樣適用于總結我閱讀新華社前任駐美國華盛頓經濟記者劉洪的新著《公司的力量:決戰華爾街》的感受,盡管其蘊意可能完全不同。作者開門見山地寫道:“一個是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另一個是最大的新興大國。兩者之間的貨幣博弈,注定是世界范圍的。”其實,本來嘛,大國博弈,又豈止在貨幣之間。
作者于2006年至2010年在華盛頓任職,剛好親歷了金融危機,又對后來圍繞人民幣匯率問題的外交斗爭有過零距離的觀察。有了這樣獨家著述的資本,可謂躬逢其時,幸在其位。正如作者以往曾經在文字中交代過:“風起于青萍之末。很巧合的,2006年我赴華盛頓常駐時,正是這場危機爆發的初期——美國房地產市場在經歷了5年的繁榮之后,開始進入痛苦的泡沫破裂過程中。”
2006年他到華盛頓赴任不久,就采訪了我,熱切詢問美國房市狀況。當時的我,和我們哈佛大學聯合住房研究所里的其他同仁們一樣,對于美國房市軟著陸的可能性,仍然抱有一線希望,因為和股市不一樣,房市泡沫不會在一夜間蒸發,買主只要不急等著錢用,不必以跳樓價拋售。沒想到房市背后的金融產品,最終在華爾街引爆了金融危機,不僅把房市拖下水,還帶來了美國整體經濟的大衰退。
作者將他所見證并系列報道過的2008年華盛頓金融危機,作為中美貨幣博弈的前傳,在書中做了繪聲繪色的描述。非親臨其境者,恐怕很難著墨如此之深。除去細數華爾街萬盞燈火下驚心動魄的分分秒秒,也刻意刻畫了中國領導人的形象。躍入我眼簾、引起注意的一樁往事是,劉洪當時作為訪問美國的中國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一行的隨團記者,跟著前往洛杉磯,參觀了尼克松圖書館。面對復制的尼克松故居室內床頭墻上展示的尼克松任內主要政策的圖片展示,王岐山忽然說:“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你們圖書館應把尼克松廢除布雷頓森林體系的文件陳列在其中”。這讓隨行的美國官員和圖書館的工作人員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王岐山解釋說:“全世界的金融界,現在都會想到這個文件,世界貨幣——美元和黃金脫鉤,這是尼克松在他任內在金融領域做的一件大事,現在來看仍然是一件大事。”不能不說王岐山是有一點眼力的,普通人眼里,尤其是在一般美國人和中國人眼中,尼克松讓人記住的無非就是水門事件和走訪中國。
書中詳盡敘述了胡錦濤、溫家寶等中國領導人訪美與美國領導人對話交流的過程。外交場面里往往有輕松莞爾的一面,作者也曾在以往的報道中做過生動描述。例如,在2009年的首次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中,美國國務卿希拉里曾率先用漢語發音“衷心歡迎”,并引用中國諺語“人心齊、泰山移”。而在北京大學學習過中文的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說,“在當前危機時刻,我們正共同行動”,頓了一頓,他又補充,“這句話用中文來說,那就是:風雨同舟”。他的話,使全場莞爾。接下來,中國國務委員戴秉國說,“我們能做到嗎?我要說,我們一定要努力做到,也一定能夠做到。借用奧巴馬總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Yes,we can(是的,我們能)”。這是奧巴馬競選總統時的標志性口號。于是,“人們都大笑,并鼓掌”。
然而,笑聲的背后,幾乎有無盡的斗爭、斡旋與急智,這些都在書中隨處可見。作者在竭盡全力描繪中國領導人的外交成功與勝利的同時,也在書中自始至終表達出自己作為一介草民對國家前途的憂患意識。有別于《中國可以說不》、《貨幣戰爭》等書,《決戰華爾街》的作者,似乎少了一些民族主義的高調與躁動,略少嘩眾取寵之嫌。
作者在書的末尾著重指出了國際金融秩序中的“中國陷阱”,認為“IMF是贏家,中國卻可能是輸家”。并以對國內房市泡沫的關注來結束此書,讓人矚目于盛世危樓。這些危言并不聳聽,只是表達了作者的拳拳愛國之心。不過,從大國外交的角度來看,博弈顯然不應是掛在嘴邊的話語。斗爭也好,斗智也罷,全都要不見硝煙。多少事,化于笑談中。而恰恰是在這一點上,作者無疑還得要向他所推崇的國家領導人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