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努克：“好朋友”外交

石渝

10月15日是柬埔寨亡人節（相當于中國的清明節）的第二日，這一天，傳來了柬埔寨王國太皇諾羅敦·西哈努克因病于凌晨在北京逝世的消息，震驚了柬埔寨國民。

柬埔寨電視畫面上，西哈努克的兒子諾羅敦·西哈莫尼國王和首相洪森相擁而泣。國王和首相，佛家法師和眾僧徒，當日乘專機飛抵北京，迎回西哈努克。西哈努克的遺體將在皇宮放置至少三個月以上，供國人和友好人士瞻仰和悼念。

小國大人物

諾羅敦·西哈努克，1922年10月31日生于柬埔寨金邊，擁有諾羅敦和西索瓦兩大王族的血統，接受的是全套法式教育，這些得天獨厚的優勢使其直接越過其父，被人們擁立為國王。

西哈努克的政治機敏令世界上其他領導人贊嘆不已。1953年，他利用外交斡旋和內部壓制，智勝了國內對手，從法國殖民統治者手中贏得了柬埔寨的獨立，而沒有像鄰國越南那樣訴諸戰爭。西哈努克由此也獲得了“獨立之父”、“國父”之稱。

為了探索佛教的社會主義國家道路，1955年4月，他把王位讓與其父蘇拉瑪里特，改任首相和外交部長，而他從國王的身份變為親王之后，有了組建政黨的活動自由，他組建“人民社會同盟”，柬埔寨有了政黨政治。

在這段時間，他不僅把柬埔寨定位為“中立國”，也同鐵托、納賽爾、尼赫魯一道，發起不結盟宣言，西哈努克是不結盟運動的締造者之一。

1960年父親去逝后，西哈努克就任國家元首，而不是重新擔任國王，他的“佛教的社會主義”，在佛教保護和君主制體制下實行社會主義式的政策。

從獨立到1970年前，這一段時間，被稱為西哈努克統治的“黃金時間”。對越戰的保持中立，不表態支持美國，惹惱了親美人士，而與美中走得近，又苦惱了蘇聯和北越。1970年一場政變在西哈努克出訪在外時爆發，西哈努克被迫流亡中國。從此，柬埔寨陷入了長達20多年的戰爭與動蕩，西哈努克的五個兒子和十四個孫子被紅色高棉等勢力虐殺，越南大搞地區大國沙文主義，在蘇聯的唆使下，也殺入柬埔寨，加劇了柬埔寨的民族災難。

《紐約時報》的報道稱，他艱難度過了殖民戰爭時期、紅色高棉時期和充斥著陰謀的冷戰時期。然而，他的晚年以憂郁的表情為標志，常常抱怨他稱之為“我可憐的國家”的貧窮和備受欺凌。

1993年，越南全面撤軍，柬制憲會議通過決議，完全恢復西哈努克親王在1970年政變之前的一切權力和地位，并授予他國家元首的所有權力。同年9月24日，柬埔寨頒布新憲法，恢復君主立憲制，王位委員會一致選舉西哈努克為國王，終身國家元首。

2004年10月7日，西哈努克宣布以健康等原因決定退位，由其子西哈莫尼接任國王。

西哈努克的一生，曾兩次把王位讓給親人，數次被人從權力最高處趕下臺，數次雖居最高權力職位，卻成了附庸或被脅持的人。要不是忌憚于中國的干預，紅色高棉差點就殺掉了軟禁中的西哈努克。據報道，紅色高棉統治短短幾年中，柬人口就銳減了四分之一。今天，聯合國設在柬埔寨的國際刑事法院，正致力于讓當時的作惡者受到正義的審判。

一位隨眾人涌入金邊寺廟、祭祀西哈努克的柬埔寨大學生對法新社記者說：“我聽老一輩人說，他畢生都在幫助柬埔寨人民，我將為他祈禱。”一名駐澳大利亞的歷史學家說：“我認為首都金邊將舉行隆重的葬禮和公眾哀悼。”

西哈努克的私人助理西索瓦·索密克王子對路透社記者說，西哈努克是死于心臟病。索密克王子說，晚年的西哈努克，身上纏有多種疾病，患有癌癥、糖尿病和心臟病，長期同疾病斗爭。

柬埔寨是篤信小乘佛教的國家，崇尚苦修、舍身，而在柬埔寨的格言里，第一位是“民族”，第二位是“宗教”，第三位才是“國王”，西哈努克的一生，恰與之不謀而合。正如加拿大華人學者陶短房所觀察，西哈努克善于審時度勢，能夠自我克制，甚至在需要時不惜自我奉獻的人，而讓他做出這一切的只有一個，即他的祖國——柬埔寨的利益，為了柬埔寨，他可以即位也可以退位，可以回國也可以離國，可以走上前臺也可以走回幕后，可以不惜和任何勢力翻臉，也可以和任何人握手。應該承認，盡管他的文治武功不足以令柬埔寨國富民強，但他的這種奉獻、犧牲和自我克制，卻終于為柬埔寨帶來久違的和平、和解。

另一方面，西哈努克也并非“政治動物”，他品位高雅，擁有非凡的人格魅力。甚至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這位國王也從未失去雍容風范和對精美事物的品味。作為年輕的統治者和亞洲最古老皇族之一的繼承人，他獲得了“花花公子”的名頭、美食家的稱謂和業余電影制片人的封號，這些稱呼可謂實至名歸。據信，他寫過很多文學作品。

中國人民的好朋友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西哈努克是中國人民的偉大朋友，同中國幾代領導人結下深厚友誼，為開創和培育中柬友好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的逝世，是兩國人民的巨大損失。

西哈努克是柬埔寨的民族團結象征，以及柬埔寨重返穩定之后的國家凝聚的來源，深受柬埔寨國民的愛戴。

在中柬關系史上，特定的歷史條件與機遇，使他和他的民族最危難之時，在中國找到了最有力的庇護和最堅定的道義支持，在他的國家和民族需要大力發展經濟之時，又從中國獲得了最有力的援助和投資。一直以來，西哈努克致力于中柬友好的偉大事業。中柬關系能超越歷史的桎梏，能超越了意識形態與宗教信仰的束縛，歷久彌堅，與中柬人民擁有西哈努克這樣的偉大人物分不開。

《紐約時報》報道稱，實際上，西哈努克在中國的支持下，巧妙地擺布大國勢力，借以自保，也維持國家的獨立。在一次采訪中，他披露，自己最害怕的惡夢就是，被排擠出柬埔寨的政治生活，在寂寞冷清中終老，像越南末代皇帝保大（Bao Dai）一樣。1997年，保大于寂寂無聞之中在巴黎逝世。

西哈努克多次訪問中國，并長期在中國居住。近七年來，中國領導人也多次訪問柬埔寨，基本上是一年一次，如2006年國務院總理溫家寶、2008年國家政協主席賈慶林，2009年國家副主席習近平、201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到2012年4月國家主席胡錦濤訪問柬埔寨，如此密度，在國家關系史上是不多見的。

地居大湄公河次區域下游地區，又處在中南半島與南亞諸國中心的柬埔寨，一直以來是地區地緣政治爭奪中心，外來勢力和大國博弈，卻沒有實質動搖中柬牢固的關系。2010年美國正式提出“重返亞太”，希拉里國務卿布局這一戰略中出訪東南亞的一站就設在柬埔寨，在與柬青年學生對話中挑唆中柬關系。2012年7月，作為東盟會議的東道國，柬埔寨主動抗擊一些國家危害中國核心利益的圖謀。2010年中柬關系上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今年4月兩國元首會晤，發出了推進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倡議。正如柬埔寨首相洪森用“路遙知馬力”來表達中柬關系一樣，中柬關系是中國現代周邊外交史上，真正做到了“好鄰居、好伙伴、好朋友”的國家關系典范。

西哈努克，見證了一個領袖人物對兩國關系所起的重要推進和維護作用，這樣一個領袖人物的存在，保證了兩國無論政府和時代如何變化，國家關系總能維持到政治高度互信、核心利益高度相互支持的關系。雖然西哈努克是特定歷史的產物，具有不可復制性，但從這位偉人身上，也可以領悟到找對一個朋友，將給兩國關系代代友好輸送持久的正能量的深層次道理，尤其是“利益至上”的現實主義外交甚囂塵上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