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軍
20年前,中共十四大正式將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為改革的目標,這標志著黨內已經形成了市場經濟改革的共識。
1980年代已經為“一心一意搞建設”做足了鋪墊,民間的賺錢沖動得到了充分的調動,知識分子也為現代化的理念做了充分的宣傳。但到底如何表述改革的目標是引起巨大爭議的話題,市場經濟還不大敢提,只好用“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的概念。
十四大之后,市場經濟的旗幟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打出來了。但這個市場經濟之前還有一個定語,社會主義,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應該如何調和?決策者當年曾經部署對這一問題進行專門研究。
市場經濟怎么搞,這個問題在之前的建設經驗中是尋覓不到的,于是便把目光轉向了西方。留學海外研習西方經濟學的學者紛紛回國,并迅速在朝野上下取得了影響力,加入官方主導的意識形態話語當中。從新古典主義經濟學到制度經濟學,從芝加哥學派到奧地利學派,似乎都在中國找到了歸宿。不同經濟理論對中國經濟的解釋開始汗牛充棟,各級政府也有了自己的經濟學家智囊,用越來越專業的手段進行經濟建設。
在大眾話語中,經濟學成為顯學,宏觀調控、貨幣政策、經濟軟著陸等詞匯在媒體高頻率出現,成了人們耳熟能詳的常用詞。2001年,電影《美麗心靈》把博弈論帶入大眾文化,納什均衡、囚徒困境等等新鮮詞匯再次刷新普羅大眾對經濟學的認識,又給經濟學蒙上了一層魅力的面紗。
在經濟學家的輪番轟炸之下,普通民眾懂得了供需理論,學會了考慮機會成本,不再對用投入和產出計算感情和生育感到驚奇。經濟學拜物教出現了,經濟學思維方式被應用到各個領域,一些經濟學家的研究觸角更是伸向四面八方,政治學、社會學、哲學似乎都被經濟學的光芒掩蓋了。而中國這架經濟大車也不負眾望地在經濟的快車道上一路疾馳,成就了舉世矚目的奇跡。
但終究,一枝獨秀不是春。經濟學思維的泛濫帶來了它的副產品,那就是中國從市場經濟走向了市場社會,道德滑坡、社會失序的問題凸現。與此同時,一些經濟學家也在透支大眾對他們的信任,人們逐漸認識到經濟學不過和政治、哲學、歷史一樣,是一門學科,經濟學家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不僅如此,有時候他們正是問題本身。
西姆斯和薩金特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時,美國一些電視臺如CNN去采訪他們。當被問到對金融危機的看法時,這兩位平時專心做學問的大經濟學家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因為當把經濟學作為一門學問來研究的時候,根本無法像公共知識分子那樣簡單地表達觀點。
中國面臨種種非經濟問題的堆積,靠經濟學家已經無法解決。轉型社會面臨各種復雜的社會問題,這些問題都不是表面的、個體的,而是有著復雜的社會思想根源,它們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涉及傳統文化、民族性、社會哲學基礎等等很多東西,布爾迪厄可以說出“支配者的主要特權,或許就是在結構上免于怨恨”這樣的話,經濟學家不能。
是時候摘去經濟學家頭上的光環了,復雜的時代需要綜合的思考,當下的中國呼喚復合型思想家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