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動物

林鳴

我驚愕地發現，自己正在變成“經濟動物”。

這個“光榮稱號”最早是日本人的，用以形容他們整天忙忙碌碌，埋頭追逐金錢，從不關心世上其他人的生活狀態。很快，該類“動物”批量進口，并迅速成長為職場大軍。這種身穿西服、文質彬彬的動物并不在十二生肖之列，而是獨立進化的一支。他們每天出沒于城市的水泥森林，盡管分工不同，但只吃同一種草——財富。雖然這種動物的表情木訥，對金錢的嗅覺卻相當靈敏。平時看報只看經濟新聞，看電視只關注股市行情，與親朋聚會也只談合作項目。聽吧，席間誰若提起理想和信仰，哈哈大笑的準是經濟動物。

這種動物天生具備“會計”素質。別看從小學到高中，我數學成績沒及格過，但在生活中，堪稱“精算師”水準。比如，平時我盡量只和有利益關系的人往來，其他活動幾乎都被看做是浪費時間。再比如，一篇稿子完成，應該投給哪家報刊？該得多少稿酬？如果被轉載又能得到多少錢？這些數字瞬間即可浮現在腦海。我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不料這些年寫著寫著，日記變成了賬本。其中思考和反省明顯少了，更像是當日的收支表。

經濟動物最顯著的一個特點是手頭永遠缺錢。缺得前胸貼后背，缺得死去活來。不僅工薪階層、小白領的錢不夠花，大老板手頭也很窘迫。因為白領上面有老板，而老板上面永遠有大老板。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在經濟動物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北京的哥，他們每天一睜眼，就欠人家好幾百元。因而可以說，的哥是所有經濟動物的楷模。

大城市的空氣中飄過金錢的氣味，那里是經濟動物的主要棲息地。在那兒，老板會在酒宴上相互發嗲：“我窮得只剩下錢了。”而打工妹給家鄉發短信時也會說：“此地人傻，錢多，速來。”我發覺只要用錢，再棘手的人際關系也能迅速擺平。一筆是一筆，只要符合心理價位，絕對無人糾纏。

經濟動物之間的話題很窄——要么賺錢，要么花錢。一般圍繞股票、商品房、豪車和其他高消費品。休閑時，他們喜歡閱讀大款的生活紀實或花邊軼聞，或者熱議“誰是誰的二奶或者三奶”，偶爾有人話題出圈兒，大伙兒便會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直到此人語氣重又像個經濟動物——畢竟世間還有一些不那么純粹的經濟動物。他們會抽出時間聽音樂會、看畫展，駕車到郊外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或者聚在一起，借著酒勁兒嘲弄一下其他經濟動物。但是，上班鈴一響，他們立刻恢復角色。他們深知：置身商品社會，誰不變成經濟動物誰有罪。

漸漸地，人們不再關心四季變化之微妙，不再留意自己身體三尺之外的事物，彼此懶得交流思想，喪失了思考能力，一個個患上了“無興趣綜合征”，只有偶爾嗅到金錢的氣味，鼻翼才會拼命翕動。哪怕歐洲哪個國家總統下臺或非洲正在鬧旱災，甚至鄰居發生盜竊案，只要與己無關，經濟動物們絕無興趣過問，甚至連吵嘴、打架都省了——因為那樣浪費賺錢的時間。

許多作家都曾嘗試為“經濟動物”畫像，但都不夠傳神。想知道這種動物究竟長得啥模樣其實不難，只需彼此瞪眼瞧瞧就行了，就像——你和我。

（韓笑摘自《時代郵刊》2011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