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杜平
隨著人口老齡化加速、潛在經濟增速下降,浙江“未富先老”趨勢進一步加強,“未富先老”真正的難題將出現在今后5-10年
“未富先老”是人口學家提出的一個命題,較早出現在1982年全國人口普查報告資料中,是指人均收入水平較低但人口已老化的一種現象。人口學家在改革開放初期即曾指出我國生育率迅速下降、人口老齡化趨勢加速,必須對人口老齡化問題做好思想、理論、輿論準備,居安思危,有備無患。中國社科院蔡昉等認為,“未富”是人均收入水平不足夠高,資本技術密集產業優勢不顯著,“先老”則指人口老齡化水平不斷提高從而過早地喪失了勞動力比較優勢。歷史地看,“未富先老”是一個動態、相對的概念。
人口結構變動表明,浙江較早進入老年型社會。依據人口變動(Demographic change)的相關理論,浙江人口演變已經由60年前的“三高”(高出生、高死亡、高自然增長),逐漸完成了向“三低”(低出生、低死亡、低自然增長)轉換。1949-2010年,可以大體將浙江人口轉變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49-1961年,浙江人口大致處于“高出生、高死亡、高增長”階段,人口年均凈增加45.8萬人,出生率和死亡率分別高達32.5‰、12.0‰左右。第二個階段是1962-1975年,浙江人口處于一個“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長”階段,人口年均凈增加70.1萬人,死亡率下降至6.8‰左右。第三個階段是1976年至今,浙江人口進入出生率下降主導的“低出生、低死亡、低增長”階段,人口年均凈增加32.4萬人,出生率和死亡率分別下降至10‰、5.5‰左右。在此期間,浙江65歲及以上人口比重由1982年的5.8%,上升至2010年的9.3%,快速完成了向老年社會的過渡。按照聯合國有關老年型社會標準界定,浙江大約于20世紀90年代前期就進入了老年型社會,早于全國10年左右,是較早進入老齡化社會的省份。
與其他省市相比,浙江人口結構存在明顯的“先老”狀況。一是老齡化水平相對較高。盡管有超過1/5以青壯年為主的人口從省外流入,2010年普查數據表明浙江65歲以上人口比重,仍高于北京、天津、廣東等22個省份,僅低于重慶、四川等6個中西部地區和江蘇(10.89%)、上海(10.12%)2個長三角兄弟省份,居全國前列。二是人口高齡化趨勢較為顯著。根據省老齡委發布的浙江老年人口基本狀況報告顯示,“十一五”時期浙江80歲及以上高齡老人凈增32.35萬人,增加速度明顯快于全部老年人口的老齡化速度,未來十年仍將以平均每五年凈增30萬左右的速度增長。三是農村老齡化問題非常突出。2010年末浙江全省農村60歲以上老年人有541萬,占全部老年人的69%左右,失能、半失能老年人口比例較高,老年人家庭空巢率持續上升。
與其他省市比較,浙江目前更多的是“先富先老”。2010年,全國31個省市區浙江65以上人口比重排第九位,60歲以上人口比重也大抵處于這一位置;而人均GDP達7638美元排在全國第五,僅低于上海、北京、天津和江蘇4省市,遠高于山東、湖南、廣西、湖北等老齡化水平相近省份。這兩項指標排名浙江均較為靠前,呈現出一幅又富又老的圖景。上海、江蘇等沿海地區也是如此。重慶、四川、安徽、湖南、廣西等地,由于青壯年勞動力大量流向沿海地區,老齡化水平相對高而人均收入水平相對較低,更符合“未富先老”這一命題。
國內比較僅反映相對狀況,而國際比較則更多地反映了“未富先老”的實際狀況。與發達國家或地區相比,在大致相同老齡化水平(9.3%)的前提下,浙江人均收入絕對水平偏低,“未富先老”或“先老未富”問題較為突出。以日本、澳大利亞等國家為例,老齡化水平處在9.1%-9.5%階段按市場匯率價計算的人均GDP均已超過10000美元,遠高于浙江當前人均7638美元的水平。與韓國、臺灣地區相比,浙江人均GDP水平僅為其一半左右。老齡化水平相似而人均收入水平差距較大,浙江顯然存在較明顯的“未富”狀況。進一步地,浙江老齡化水平6.8%和8.9%兩個年份的人均GDP,與國際比較發現也同樣顯著偏低。
不過,如果考慮貨幣實際購買力水平,浙江與這些國家或地區的人均收入差距縮小,“未富先老”問題有所減輕。根據著名的國際經濟學家麥迪森的歷史表數據,即按照購買力平價換算的1990年美元水平衡量,2010年浙江的人均GDP應該已經達到12000國際元以上。與老齡化水平同在9.1%-9.5%區間的日本、澳大利亞比較,浙江的人均收入水平僅低了大約10-15個百分點;與韓國、臺灣地區相比,浙江人均收入水平低了大約30個百分點。從上述角度看,在老齡化水平大致相同的區間,浙江與其他地區的實際人均收入差距并沒有市場匯率價衡量的那么大,“未富先老”問題存在但并非大得驚人。

表1 浙江人均GDP與全國老齡化水平前10地區的比較(美元)

表2 浙江人均GDP與部分發達國家地區的比較
總體而言,當前浙江“未富先老”問題似乎并非特別突出,況且浙江經濟發展的勞動力優勢依然存在。不過,未來這一狀況可能急劇惡化。隨著人口結構快速老化,“未富先老”真正的難題在今后5-10年,并成為浙江的一大挑戰。
一是浙江人口老齡化加速,“先老”趨勢進一步強化。分析表明,浙江老齡化人口比重已經大大高于世界平均水平(7.5%,2009年),未來人口結構還將進一步老化,勞動力優勢逐漸消失殆盡。2010年浙江較高的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意味著5年后65歲以上老齡人口將大量增加,老齡化趨勢加劇。據省老齡委的分析,“十二五”和“十三五”浙江將累計新增老年人口210萬和195萬人左右,年均分別增加42萬和39萬,大大高于“十一五”時期。隨著老年撫養比快速上升,60歲以上老年人口占戶籍人口比重高達20.5%,2020年可能達到24%左右,浙江老年社會特征更加顯著,“十二五”期末老齡化率可能達到11%,與世界人口平均年齡差距進一步拉大。而韓國、臺灣地區等與浙江經濟發展模式類似的地區,老齡化水平目前也僅在10%-11%之間,浙江“先老”趨勢明顯。在現有生育和戶籍政策不變的前提下,浙江勞動適齡人口比重和絕對值都將出現下降,使得浙江經濟增長所需的勞動力供應進一步減少,人口紅利優勢消減。
二是浙江潛在經濟增長率下降,“未富”趨勢值得擔憂。當前浙江的工業結構優化升級相對較慢,資本技術密集型行業發育明顯不足,產業競爭力仍依靠勞動力低成本堆積形成,行業技術創新能力較弱,勞動生產率大大低于發達地區水平,產能過剩和勞動力供應減少,虛擬經濟泡沫四處橫生,粗放式的凈出口導向型發展路子越走越窄,潛在經濟增長率顯著降低。2009-2011年浙江經濟年均增速為個位數,明顯低于改革開放以來30年年均兩位數增長。在產業與技術進步不明朗、儲蓄水平下降、后發優勢日益衰竭的前景下,經濟增速未來可能將進一步降低,人均收入增長放慢。韓國、臺灣地區等地老齡化水平在 11%的階段(2010/2011),人均GDP均已達20000美元,而浙江人均GDP尚無可能在2015年(預計老齡化程度也將達11%左右)達到這一高度,絕對差距將越拉越大。相比之下“未富”狀況將更為明顯,浙江“未富先老”問題非常值得擔憂。
建議一:充分利用人口紅利,積極改革調整相關制度。人口紅利,是市場化取向下浙江經濟得以快速發展的一個關鍵,人口紅利之于浙江應還有15年左右的時間,應當充分加以利用。當前浙江人口城市化水平達到62%,而實際非農人口比重只有31%左右,相關制度改革嚴重滯后,影響了紅利利用。應加快推進農民工市民化、農民市民化,推進實質性城市化進程,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服務業,促進充分就業,轉化人口紅利為增長動力。同時為了應對勞動力優勢消失過快的問題,在考慮人口與資源承載力協調發展、政府公共財力允許的基礎上,加快推進流動人口居住地登記落戶(絕大部分為年輕人)制度,將部分常住流動人口轉化為遷入人口、城鎮人口,發展杭寧溫為千萬級以上人口特大型城市。未來應考慮調整計劃生育政策(比如有專家提出一方獨生子女可生二胎)等,保持人口正常的更替水平回歸,盡量減小老齡化過快帶來的負面影響。
建議二:促進經濟外延向內涵增長轉變,增強社會流動性和活力。隨著“劉易斯拐點”出現和人口紅利優勢快速衰減,浙江中期內經濟增長模式轉換顯得較為迫切。今后的5-10年內,應加大政府企業在研發、醫療、教育等方面的投入,提高勞動者素質,增加人力資本積累,加速人力資源等生產要素重組,形成新的有效率的生產組織方式,應對結構性工資上漲壓力,以依靠人力資本和要素效率提高為主推動經濟增長。加快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避免土地、資金價格信號扭曲,降低服務業總體稅負和行業限制,重視和支持服務業發展。打破壟斷放寬限制,讓民間資本大量進入服務領域,激發經濟發展活力。增強社會的流動性,包括人口流動性、社會階層流動性和城鄉要素流動性等,消除勞動力和城鄉資源流動障礙,繼續增加城市尤其是服務行業就業,改善初次收入分配關系,增強消費帶動力,推動經濟發展方式加快轉變。
建議三:重視社會建設管理,關注老齡化等社會問題。適應人口結構快速老化趨勢和呼應老年訴求,大力發展老齡事業,健全完善老年社會保障制度,創新養老保障模式,建立健全廣覆蓋、多層次、可持續的社會保障體系。積極開辟多種渠道解決養老問題,加快推進社會養老服務體系建設,穩步提高社會養老保障水平,同時注意避免西方的“高福利陷阱”。由于不同地區老齡化水平差異較大,有的欠發達地區已經陷入了“越窮越老、越老越窮”的困境,應重視全省老齡事業的區域統籌協調均衡,加大地區間的轉移支付力度,提高農村欠發達地區低收入人群、老年弱勢群體的保障水平,縮小地區差距、城鄉差距,增進社會公平互信,推動經濟社會和諧發展。加強社會管理創新,優化政府的社會管理職能,優化收入分配結構,建立完善流動人口服務管理機制,大力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