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陽人民打麻將

駁靜

流年

每逢遇到新認識的朋友，問我仙籍何處，如果我不用在“浙江富陽”后面加上一串駕輕就熟的解釋，我都會莫名對那個人高看一眼，覺得這人真好，居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假如此人還會富陽麻將，我就更恨不得收入囊中以備三缺一了。

曾看過一個留學生自制麻將的視頻，幾個小伙子赤膊在臥室里忙乎木匠活、油漆活，心想，這陣仗，得是多想念麻將啊。不過，兩年摸不到麻將牌的留學生涯后，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你，我回國度假的理由之一，就是麻將。

富陽人民不只在酒桌上培養感情，麻將桌上照樣能吆喝出來鐵桿兄弟情。于是回鄉的第一個晚上，兄弟姐妹們聚到我家里，很有默契地打了一場。這種麻將里，打的是回憶和知識更新。別人家catch up是在咖啡館里，我們富陽人民就在麻將桌上。如果硬要與時俱進，也就是在配備自動麻將桌的空調房里。發明自動麻將桌的大仙就是富陽人民的喬布斯。

作為老少咸宜的走親訪友利器的富陽麻將，特點用一句話總結，即需要湊足一定的臺數才能和倒。那些能賺到臺數的好牌“中發白”，往往在局末就是放炮的主，所以抓到它們的時候是留著等對子碰一臺，還是打掉省風險？富陽人民心里都橫亙著一個哈姆雷特。比如我享年90高齡、當年鬼子來襲數次都得以全身而退、在新中國做了一輩子村支書的外公，生前走的就是打掉中發白的穩妥路子；又比如阿麗的爸，也是村里唯一一個母親們用來嚇小孩的人物、代號“阿麗她爹”的，就走的是橫沖直撞、富貴險中求的路數。

阿麗跟我說，她對小時候的事一概不記得，唯獨上小學之前的最后一天。那是一個陰雨天，她頂著剛剪的極短的男生頭，羞愧更兼悲憤，混跡在麻將室里一群叼著煙頭的大叔中間。正好那一日我也被媽媽逼著剪了男生頭，跑去跟爸爸哭訴，剛進到這間煙霧繚繞的屋子，便瞧見娃娃臉上掛著淚痕、發型跟我一模一樣的阿麗。

正是從這一日起，我們倆成了終生不渝的閨蜜，分享著放學后如何躲過做值日生的秘訣、偷隔壁家桑葚的心得，當然，還有麻將牌技巧。

只不過我們打牌的次數，越長大越少了。但是只要我回鄉，阿麗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都會很有默契地來我家。即使大家技巧都生疏了，其中一個的女兒已經會走路了，那一場麻將，都不得不打。因為，它是幾乎可以稱得上鄉愁二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