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折翼”

萬佳歡

離開賽場后，劉翔坐在開往奧運村的汽車上，給父母打了第一個電話，叫了兩聲“爸爸”。就已經落淚哽咽

脆弱的跟腱讓劉翔再一次退出了奧運會。

倫敦時間8月7日上午，劉翔摔倒在了倫敦奧運會男子110米欄第一個欄架下，并堅持單腿跳向終點。

與四年前相比，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也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極限的方式：跑到跑不動為止。

賽后，他被確診跟腱斷裂，需要立即手術。“所有人的英雄，就這樣失敗了”

8月7日早上，倫敦氣溫忽然降至15攝氏度，這是奧運開賽以后最冷的一個上午，厚厚云層里的寒意令人沮喪。

劉翔在這樣蒼白的天色下穿過長長的運動員通道，走進倫敦奧運會男子110米欄場地。劉翔這一組出現前，賽場里一直在播放2004年他在雅典奪冠的視頻片段，提醒現場觀眾他曾在歐洲達到的輝煌頂點。

在地球另一邊，所有的中國觀眾都懸著一顆心，就連擁擠的北京地鐵站里，乘客們都停下腳步，圍攏在電視前，關注劉翔在倫敦奧運的第一跨。

2008年北京奧運的退賽風波給人們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7月11日，英國《太陽報》制作了《奧運會著名傷病》的專題，劉翔在北京的退賽排名第二。

隨著倫敦奧運會的臨近，尤其是他舊傷復發的消息在賽前傳出后，很多人的疑問不是“劉翔能拿金牌嗎?”“劉翔能進半決賽嗎?”而是“劉翔能沖出起跑線嗎?”

跑道前的劉翔看起來有些嚴肅。他走向起跑線，皺了皺眉頭，專心地盯著前方的紫色欄架，嘴里咕嚕了一句什么。他在全場的歡呼聲中脫下外套，露出了運動服號碼：“1356”——跟他北京奧運會時分到的號碼居然一模一樣。

“倫敦碗”里播放著劉翔8年前奧運奪冠的瞬間，但很多東西在提醒大家回到4年前。他站在跑道上的身影讓人想起鳥巢那個著名的背影，網友們更把跨越4年的號碼“1356”解讀為“13億中國人和56個民族”，它似乎暗示著舉國的目光和希望。

在中國人看來，倫敦奧運上半程看孫楊、下半程看劉翔——狀態正逐漸回升的劉翔七步上欄新技術日益成熟，最近三場室外比賽全部奪冠，兩次跑進13秒大關，超風速的情況下還追平了12秒87的世界紀錄。因此，雖然全國上下都在呼吁給劉翔減壓、“別逼他奪金還債”，但他如今仍被寄予厚望、是媒體合不得也繞不開的話題。

人們還記得，4年前劉翔站在起跑線前，滿臉痛苦、不停撫摸大腿，甚至用腳猛踢墻壁。而此刻，他看似平靜，臉上卻浮現出一種復雜糾結的表睛。

他賽前熱身時跨了兩組欄，按他的對手、奪冠熱門梅里特賽后的形容，他熱身時還臉上帶笑，神色輕松，“狀態看起來很好”；但他并沒有像以往好狀態時那樣做一個鬼臉，或對著鏡頭扮酷。當發令槍聲響起，他只奇怪地一抿嘴，便咬著舌頭，拔腿奮力沖了出去。

他的起跑速度達到0.123，在同組9位選手中名列第一。

再邁七步，他就能跨過第—個欄架!

可是，只幾秒鐘的工夫，全世界都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劉翔摔倒了。在第六步往第七步遞進后，他的左腳狠狠踩上了欄架。

“我的天啊!……倒了!”BBC解說員驚呼。

別的選手還在向著終點線奔跑，劉翔失望地緊握著腳踝，甚至不能再站起來一下。他的第三次奧運征程無疑已經結束了。

霎時間，“倫敦碗”跟4年前的鳥巢一樣，“炸開了鍋”。

英國BBC的轉播暫時把小組第一、本國的跨欄選手安迪·特納拋在一邊，一遍遍地回放劉翔摔倒的鏡頭。

“這是一場災難性的比賽……曾經的奧運冠軍，所有人的英雄，就這樣失敗了。”解說員悲情地說。

在地上呆了很長時間的劉翔緩緩站了起來。他單腿站定，艱難地朝終點蹦去。“倫敦碗”掌聲雷動，央視解說員楊健帶著哭腔喊，“劉翔是一名戰士!”

原本13秒就能跑下來的賽道，劉翔蹦了一分多鐘。他專門來到終點線前的最后一個欄架，俯身親了一下。同組的匈牙利選手巴基在終點線旁迎接他后，高舉起他的右手，隨后，他在兩名同組參賽選手的攙扶下，坐上跑道邊的輪椅，平靜地離開賽場。

“不會放棄。勇敢面對”

就在劉翔摔倒在地的一剎那，本刊特約撰稿人張瑋立即轉身走下記者看臺，前往混合采訪區，發現門口有兩個志愿者正看著他，復雜的眼神里充滿了慰問、憐憫。他們微微側身，讓這個中國記者迅速通過。

此時，混合區已經被百余名各國記者瞬時圍了個水泄不通。記者們戲稱，“簡直懷疑這里是不是擠滿了全世界的體育記者。”他們苦苦等待了1個多小時，又擠向運動員通道。“這一幕和北京奧運時很像，”張瑋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忽然，劉翔的體能教練、美國人艾迪擠了出來。他對涌上前的記者們說了句，“notnow(不是現在)”，便抽身去拿了一個擔架，準備抬走劉翔。

劉翔一直沒有出現。他的傷情直到隨后的記者招待會上才被披露，“接受現場治療后，初步懷疑劉翔是跟腱斷裂，”賽后新聞發布會上，中國田徑隊副領隊馮樹勇沉重地對媒體說。

馮樹勇賽前壓根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跟腱斷裂的話，我想90％以上是沒有征兆的。”賽前準備活動時，他一直呆在劉翔身邊觀察，劉翔感覺到“不舒服、會痛”，但“要去面對”，至少“有信心能夠通過第一輪比賽”。

“以我對劉翔的了解，他應該知道他自己今天跑不到終點”，解說員楊健說。

與公眾直至退賽才了解劉翔傷情的北京奧運會不同，此次劉翔團隊早就傳遞除了他舊傷發作的消息——教練孫海平和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段世杰先后告訴媒體，為了準備奧運會兩天中的預賽、半決賽和決賽的“三槍”，劉翔采取的高強度訓練讓他的傷處有了反復，他不時會感到傷處酸脹，每天必須做理療。

國內也有媒體不斷對外界解釋劉翔的傷已無大礙，出現反應亦屬正常，這除了讓很多關心劉翔此次奧運之行的人心生擔憂外，也使他的傷情陷入一團迷霧。

在賽前擠滿中國記者的媒體班車上，一名女記者對張瑋說，自己前一夜失眠了，會不會出什么意外?張瑋則在賽前報道里明確地說：劉翔的確有傷，但他的態度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棄，勇敢面對。

劉翔的父母，是在酒店里觀看兒子的比賽，他摔倒時，媽媽吉粉花忍不住哭了起來，爸爸劉學根也說不出話來，只深吸一口氣，低著頭，獨自走到屋外點燃了一根煙。

不到一個月前，7月11日，劉學根和吉粉花專門前往上海莘莊訓練基地為兒子出征倫敦送行。老兩口這輩子只送過劉翔兩次，上一次是3年前送他去美國動手術。

賽前，劉學根還打電話告訴張瑋，說他和吉粉花特意去了趟瑞士洛桑體育場，想要看看兒子兩創世界紀錄的地方，為他祈福。他們把照片傳給了劉翔，“小家伙很開心，我想他內心一定也會受到鼓舞，”劉學根說。

離開賽場后，劉翔坐在開往奧運村的汽車上，給父母打了第一個電話，叫了兩聲“爸爸”，就已經落淚哽咽。

新聞發布會結束幾小時后，劉翔被正式確診為跟腱斷裂，隨后聯系醫院進行緊急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