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起之“王”

唐磊

剛回國，王哲林就接到了父母的“警告”。“我們第一時間提醒他，國內媒體都在說你，你要做好自己，在國家隊集訓練好基本功，不要關心外面說什么，不要被媒體干擾。”王哲林的父親王昌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隔一段時間就會提醒他一下。我們講什么他都能聽進去，不叛逆。”

4月上旬，王哲林受邀赴美參加籃球峰會，這是集合了美國及全世界優秀青年籃球運動員的訓練營。在國際隊和美國隊的比賽中，王哲林大放異彩。

雖只是一場訓練賽，但年僅18歲、身高2.14米的王哲林，由于身體條件突出，近兩年已頗受國內籃球界關注，并于今年入選國家隊集訓。在美國的表現，更讓王哲林成為焦點。一時間，“下一個姚明”“有俱樂部花2000萬引進王哲林”“百萬年薪”等傳聞不脛而走。

“福建籃球界難得出一個大個子”

福建省體校籃球館，這段時間一直在進行一項球員年齡在35歲以上的民間籃球賽，王昌海也被朋友拉著參賽。身高2米的王昌海很顯眼，妻子林惠卿也曾是福建女籃隊員，兩人大個子的基因也遺傳給了兒子。

三歲半時，王哲林被送進幼兒園。周末王昌海要打球，也總是帶著兒子。“他的意識、球感比同齡人好一些，而且從小都和比自己年紀大的隊員比賽，也不怯場，可能都和在籃球場邊泡大有關。”王昌海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王哲林從小個頭就比同齡孩子高，5歲時，父母有意識培養他打籃球。每個周末早晨，夫妻倆都會帶著孩子到室外的簡易球場訓練。

2004年，在鐵路小學讀五年級的王哲林已經長到1.9米，他向父母表示想去體校。父母答應了，只交待他“要堅持”。王哲林進入福州市體校，開始了真正的籃球訓練。時任市少體校教練沈小勇和林健成為王哲林的啟蒙教練。

王哲林遺傳父親的身材，個子大，靈活性差，沈小勇特別增強王哲林小肌肉群的訓練，每次全隊訓練后，王哲林都被單獨留下加練。“他的條件實在太好了，福建籃球界難得出一個大個子。”沈小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也有私心，因為他爸爸是我的師哥，媽媽是我的師姐。”

沈小勇把課本打開，成倒V字立在地上，讓王哲林從課本上方左右雙腳跳。沈小勇手中握著一根從竹掃把上抽出的細竹條，只要王哲林跳躍的頻率一慢，就往腿上抽一下。“啊。”王哲林除了怪叫一聲，別無反抗。“王哲林很靈，但很內向，很好管。即使在球場上，也只是盡量完成自己的任務。”沈小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熬了一個多星期，王哲林受不了了，他回家偷偷問媽媽，能不能不去了，太苦了。

“我們說，當時是你自己選擇進體校的，鐵路小學這邊的學籍已經退了。”王昌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王昌海17歲進入體工隊，從最基礎的籃球訓練學起，當時的訓練強調 “從嚴、從難、從實戰出發、大運動量訓練”，王昌海患上骨膜炎，嚴重時無法下蹲，但仍要訓練。“我把這些都跟他說了，對他也是個促進，有個進專業隊的思想準備。他后來還是堅持下來了，再怎么苦也咬牙了。”王昌海回憶。

“你們只要照顧好，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2006年，王哲林進入福建省體校，2008年，進入福建男籃青年隊。教練還是嫌他腿太粗、不靈活，但早年骨齡測試結果是王哲林能長到2.08米，福建男籃主教練肖光弼還是決定留下他。肖光弼在福建籃球圈的聲望極高，著名球員劉玉棟和龔松林都是他的弟子。

“并不是說王哲林剛出生的時候我們就因為他父母是籃球運動員而很關注，而是后來他長高了。”肖光弼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但沒有想過他長到那么高，還能達到現在的技術水平。”

王哲林膝關節有先天骨瘤，醫生建議盡早手術，以免影響運動生涯。當時王家并不富裕。肖光弼找到福建省籃排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肖青松，希望中心能出這筆手術費，呵護好福建難得一見的大個籃球運動員。“你們只要照顧好，不要擔心錢的問題，中心來出。”肖青松對王哲林父母說，中心特批了手術經費，并將王哲林轉為正式隊員，而運動員轉為正式編制通常需要兩年。

“提前給王哲林保障，事實證明這步是對的。” 福建省籃排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肖青松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后來，王哲林比賽訓練佩戴的隱形眼鏡也由福建省籃排中心負擔。

2009年，青年隊在連云港比賽，王哲林余光看見左后方的隊友有空當，快速將球傳出。肖光弼在場邊鼓掌叫好，他覺得這種籃球意識實屬難得。那些年，王哲林總是和比自己年長的對手比賽，肖光弼也有意控制他的上場時間，怕他小小年紀對抗過多受傷。每場球，王哲林只獲得十分鐘左右的出場時間，不論球隊輸贏，都不增加。

2009年春節前，負責組織中國男籃U17隊集訓的郝國華電話肖光弼，通知福建隊的中鋒陶然赴京集訓。肖光弼向郝國華推薦了王哲林，他表示讓王哲林去陪練試試看，如果被退回，所有費用由福建隊出。幾年前，肖光弼曾向國家隊推薦過CBA名將龔松林。

郝國華向籃管中心請示協商后答應了。由于大年初五從福州到北京的航班已無票，王哲林在母親的陪同下乘火車北上。一切都看似很順利，“身體上過的坎只有他自己知道。”王昌海很疼惜地說道。“特別是在國青U17隊集訓的時候最苦，那里的運動量和省里是不一樣的。”

時任國青隊教練馬連保、范斌都沒有“放過”王哲林，并特意聘請外教為他單練。數月之后，王哲林慢慢在球隊中有了自己的位置。“當時他到北京訓完了之后，一天比一天好。”肖光弼說。四年內，王哲林一步步從國家U17青年隊打入國家隊。

“這是社會問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2012年1月后，王哲林滿18歲，按照相關規定，他可以參加下半年的新賽季CBA聯賽。作為希望之星，王哲林成了各俱樂部垂涎的香餑餑。

李安曾任福建潯興籃球俱樂部總經理，后到東莞新世紀俱樂部任職，2011年7月，再次出任福建潯興籃球俱樂部總經理。上任不到十天，李安就到福州，找王哲林父母談王哲林18歲后代表潯興打CBA的相關事宜，前后去了四五次。

“當時王哲林還不到18歲，他父母都比較友好。我們達成一致是，先確保王哲林在國青隊訓練好。”李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當時沒有其他隊伍來干擾，（加盟潯興）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2011年9月、10月媒體開始報道，其他俱樂部找王哲林（談）了。”

隨著王哲林在美國籃球峰會上大放異彩，他會代表哪支隊伍打CBA成為焦點。王哲林的選擇已經成為一個敏感話題，特別是在福建籃球界。肖光弼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劉玉棟已來過福州幾次。有說法是，劉玉棟所在的八一男籃，對王哲林很感興趣。

“劉玉棟來，不是正式談王哲林的事。也沒有找我。找我我也不同意，培養這么多年了，現在的果實怎么能給別人。”福建省籃排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肖青松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再下一屆（2017年）全運會，王哲林都是我們的人。我們計劃他有機會還要去NBA發展，那是福建的驕傲。”

依據《中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運動員、教練員注冊與交流管理暫行辦法》第三十七條，俱樂部青年隊球員進入到原始注冊單位的一線隊伍后，該球員提出長期交流必須征得原始注冊單位的同意。如果原始注冊單位同意該球員交流，則轉入俱樂部必須向該球員轉出俱樂部支付長期交流費。

按照福建省體育局和潯興俱樂部的合作協議，體育局負責組織男籃青年隊，潯興每年為青年隊提供訓練經費。青年隊中符合CBA條件的隊員會被潯興調走，其他超齡球員將進入大學球隊打球、求學。而潯興俱樂部的球員將和青年隊組隊代表福建省出戰全國運動會。在很多CBA俱樂部所在省份，都有類似的合作方式。

作為青年隊隊員，王哲林和福建省體育局有合同，和潯興俱樂部沒有合同。但實際上，在王哲林參加的一些青年比賽中，他都代表著福建潯興俱樂部青年隊。

“中國籃球發展，每個階段會有必然的問題。大家能形成一個制度，不要相互挖墻角、違規，這樣不利于聯盟的發展。” 福建潯興籃球俱樂部總經理李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現在按球員注冊的規則條例來做。王哲林去了其他地方，也是對福建球迷的一種傷害，俱樂部為全省籃球做了那么多事，還會愿意搞籃球嗎。這是社會問題，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1989年，福建省裁撤部分不在國家甲級組比賽的運動隊，男子籃球隊就是其中之一。而福建男籃之后二十多年都一蹶不振。隨著這些年職業聯賽的開展和青年隊建設，福建男籃主教練肖光弼認為福建隊將在2017年的全運會上迎來高峰，但前提是王哲林要在隊內，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誰得王哲林，誰就可能進入前三名。”

兒子是否能替自己實現愿望，王昌海說：“要看王哲林自己的發展。”對于潯興俱樂部來說，簽下王哲林，是俱樂部備戰新賽季的重中之重，而且將影響到俱樂部的整體計劃。“我們比球迷更著急。有些東西還要談，勞務合同要他本人來簽。”李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按常規，青年隊升入一隊，全國基本工資就是一個月幾千塊到一萬，王哲林情況特殊，可以超常規運作這個事情，但具體數目不能透露。”

但王哲林的父親王昌海說，“錢不是重點，發展是第一位的。有俱樂部向我們開條件，我們就說還沒有考慮這事情，聯賽9月份才開始。”

（實習生李溫文對本文亦有貢獻）